僉憲正在時刻掛心,算計必克。 忽然門上傳進一個手本來,乃是「舊治下雲南貢生張寅稟見」,心中吃了一驚道:「我前番曾受他五百兩賄賂,不曾替他完得事,就壞官回家了。 我心裡也道此一宗銀兩必有後慮,不想他果然直尋到此。 這事元不曾做得,說他不過,理該還他,終不成嚥了下去又吐出來?若不還他時,他須是個貢生,酸子智量必不幹休。 倘然當官告理,且不顧他聲名不妙,誰奈煩與他調唇弄舌?我且把個體面見見他,說話之間,或者識時務不提起也不見得。 若是這等,好好送他盤纏,打發他去罷了;若是提起要還,又作道理。 」僉憲以口問心,計較已定,踱將出廳來,叫請貢生相見。 張貢生整肅衣冠,照着舊上司休統行十大禮,送了些土物為侯敬。 僉憲收了,設坐告茶。 僉憲道:「老夫承乏貴鄉,罪過多端。 後來罷職家居,不得重到貴地。 今見了貴鄉朋友,還覺無顏。 」張貢生道:「公祖大人直道不容,以致忤時,敝鄉士民迄今廑想明德。 」僉憲道:「惶恐,惶恐!」又拱手道:「恭喜賢契歲薦了!」張貢生道:「挨次幸及,殊為叨冒。 」僉憲道:「今將何往,得停玉趾?」張貢生道:「赴京廷試,假途貴省,將來一覷台光。 」僉憲道:「此去成都五十里之遙,特煩枉駕,足見不忘老朽。 」張貢生見他說話不招攬,只得自說出來道:「前日貢生家下有些瑣事,曾處一付禮物面奉公祖大人處收貯,以求周全。 後來未經結局,公祖已行,此後就回貴鄉。 今本不敢造次,只因貢生赴京缺費,意欲求公祖大人發還此一項,以助貢生利往。 故此特此叩拜。 」僉憲作色道:「老夫在貴處只吃得貴鄉一口水,何曾有此臓污之事?出日誣衊,敢是賢契被別個光棍哄了?」張貢生見他昧了心,改了口不認帳,若是個知機的,就該罷了,怎當得張貢生原不是良善之人,心裡着了急,就狠狠的道:「是貢生親手在私衙門前支付的,議單執照具在,豈可昧得?」僉憲見有議單執照,回嗔作喜道:「是老夫忘事。 得罪,得罪!前日有個妻弟在衙起身,需索老夫饋送。 老夫宦囊蕭然,不得已故此借宅上這一項打發了他。 不匡日後多阻,不曾與宅上出得力。 此項該還,只是妻弟已將此一項用去了,須要老夫賠償。 且從容兩日,必當處補。 」張貢生見說肯還,心下放了兩分松,又見說用去,心中不捨得那兩件金物,又對僉憲道:「內中兩件金器是家下傳世之物,還求保全原件則個。 」僉憲冷笑了一聲道:「既是傳世之物,誰教輕易拿出來?且放心,請過了洗塵的薄款再處。 」就起身請張貢生書房中慢坐,一面分付整治酒席。 張貢生自到書房中去了。 僉憲獨自算了一回。 他起初打口賴之時,只說張貢生會意,是必湊他的趣,他卻重重送他個回敬做盤纏,也倒兩全了。 豈知張貢生算小,不還他體面,搜根剔齒一直說出來。 然也還思量還他一半現物,解了他饞涎。 只有那金壺與金首飾是他心上得意的東西,時刻把玩的,已曾幾度將出來誇耀親戚過了,你道他捨得也不捨得?張貢生恰恰把這兩件口內要緊。 僉憲左思右思,便一時不懷好意了。 哏地一聲道:「一不做,二不休!他是個雲南人,家裡出來中途到此間的,斷送了他,誰人曉得!須不到得屍親知道。 」就叫幾個干仆約會了莊上一夥強人,到晚間酒散聽侯使用。 分付停當,請出張貢生來赴席。 席間說些閒話,評論些朝事,且是慇勤,又叫俊悄的安童頻頻奉酒。 張貢生見是公祖的好意,不好推辭;又料道是如此美情,前物必不留難。 放下心懷,只顧吃酒,早已吃得醺醺地醉了。 又叫安童奉了又奉,只等待不省人事方住。 又問:「張家管家們可曾吃酒了未?」卻也被幾個干仆輪番更換陪伴飲酒。 那些奴才們見好酒好飯,道是投着好處,那裡管三七二十一,只顧貪婪無厭,四個人一個個吃得瞪眉瞠眼,連人多不認得了。 稟知了僉憲,僉憲分付道:「多送在紅花場結果去!」 第3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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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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