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霞!你莫不是昨晚煤氣中毒了?」普拉斯可維婭·彼得洛夫娜說。 「也有可能。 媽媽!」 白天平安無事,但到了晚上,瑪霞病倒了。 派了人進城去請醫生。 醫生傍晚才到,正趕上病人說胡話。 可憐的病人發高燒,她足有兩個星期瀕于死亡的邊緣。 家裡沒有一個人曉得那預謀的私奔。 那天前夕寫好的兩封信已經燒掉了。 她的使女對誰也不敢吐露,生怕主人發怒。 神父、退職騎兵少尉、蓄鬍子的土地丈量員以及娃娃槍騎兵都很謹慎,並且不無原因。 車把式傑廖希卡連喝醉了的時候也從沒多過半句嘴。 這樣一來,秘密沒有泄露,雖然有多達半打的人參與其事。 可是,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不斷說胡話,自己倒吐露了真情。 不過,她的話顛三倒四,以致她母親雖則寸步不離她的病床,也只能從她的話裡頭聽明白一點:女兒拚死拚活地愛上了弗拉基米爾,而這個愛情說不定就是她重病的起因。 她跟丈夫以及幾個鄰居商議,最後一致認定:看起來,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命該如此,是命就逃不掉,貧非罪,女人是跟男人結婚,不是跟金錢結婚,如此等等。 每當我們難以想出為自己辯解的理由的時候,道德格言就派上大用場了。 這期間,小姐的身體開始康復了。 在加夫里拉·加夫裡洛維奇家裡,早就見不着弗拉基米爾了。 以前那種冷遇把他嚇怕了。 派了人去找他,向他宣佈一個意外的喜訊:同意結婚啦!可是,且看涅納拉多沃的兩位老地主將如何吃驚吧!招他做女婿,他竟然回報了一封半瘋不癲的信。 信中宣稱,他的腳從此永遠不會跨進他們家的門檻,並請他們忘卻他這苦人兒,唯有一死才是他的希望。 過了幾天,他們得知,弗拉基米爾參軍了,這是1812年的事。 他們有好久都不敢把這消息告訴正在康復的瑪霞。 她也絶口不提弗拉基米爾。 幾個月過去了,在鮑羅金諾戰役立功和受傷者的名單中看到了他的名字,她暈倒過去,父母生怕她舊病復發。 不過,謝天謝地!這一回昏厥總算沒有引出嚴重後果。 另一個災殃又從天而降:加夫里拉·加夫裡洛維奇去世了,全部資產歸女兒繼承。 但是,遺產不能安撫她,她真誠地分擔著可憐的普拉斯可維婭·彼得洛夫娜的悲慟,發誓跟母親永不分離。 母女倆離開了涅納拉多沃這個令人觸景生情的地方,遷居到自己的另一處田莊××村去了。 一批求婚者又圍着這位既溫柔又有錢的姑娘團團轉了,但她對誰也不給一點兒希望。 她母親有時也勸她挑個朋友,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聽了,只是搖搖頭,然後悄悄凝神。 弗拉基米爾已不復存在了:在法國人進攻前夕,他在莫斯科死去。 瑪霞覺得,對他的懷念是再聖潔不過的了。 至少,她保存了能引起對他的回憶的一切東西:他讀過的書籍、他的繪畫、樂譜和為她抄錄的詩歌。 鄰居們得知此事,都為她的堅貞不貳驚嘆不已,並且懷着好奇心等候一位英雄出場,但願他合當戰勝這位處女阿爾蒂美絲①的哀怨的貞節之心。 這期間,戰爭光榮結束。 我們的隊伍從國外凱旋。 人民歡迎他們。 樂隊奏起了勝利的歌曲:《亨利四世萬歲!》②和《若亢特》③中的吉羅萊斯舞曲和詠歎調。 軍官們出征時几乎都是毛孩子,經過戰火的洗禮,而今已成為堂堂男子,胸前掛着勛章,勝利歸來了。 士兵們快快活活地交談,不時夾雜幾句法國話和德國話。 難忘的時刻!光榮和歡樂的時刻!聽到「祖國」這兩個字眼,每一顆俄羅斯人的心是怎樣地跳動啊!見面時的眼淚是多麼甜蜜啊! 萬眾一心,我們把全民的驕傲跟對皇上的愛戴合而為一。 對於陛下,這又是怎樣的時刻呀! ①即女神狄安娜,以貞潔著稱。 ②原文為法文。 ③尼柯羅的歌劇《若亢特,又名探險家》 婦女們,俄國婦女們當時真是無與倫比。 平素的冷漠一掃而光。 她們欣喜欲狂,着實令人心醉,在歡迎勝利者的當口,她們縱聲大叫:烏啦!並把帽子扔到空中① ①錄自格里包耶多夫(1765—1829)的喜劇《智慧的痛苦》。 當年的軍官中有誰膽敢不承認俄國女人給了他最好最珍貴的報酬呢?…… 在那光輝的時節,瑪利亞·加夫裡洛夫娜正跟母親住在××省,無緣目睹兩個首都歡慶部隊凱旋的熱烈場面。 不過,在小縣城和鄉下,那種全民的歡騰或許還要熱烈。 一個軍官只要露露面,對他來說,那就等於一次勝利的進軍,穿大禮服的情郎跟他一比,只得甘拜下風。 第1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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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希金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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