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自出婦,母多方為生謀昏(17),而悍聲流播,遠近無與為耦。 積三四年,二成漸長,遂先為畢姻。 二成妻臧姑,驕悍戾沓(18),尤倍于母,母或怒以色,則藏姑怒以聲。 二成又懦,不敢為左右袒。 於是母威頓減,莫敢攖(19),反望色笑而承迎之,猶不能得臧姑歡。 臧姑役母若婢;生不敢言,惟身代母操作,滌器灑掃之事皆與焉。 母子恆於無人處,相對飲泣。 無何,母以鬱積病,委頓在床,便溺轉側皆鬚生;生晝夜不得寐,兩目盡赤。 呼弟代役,甫入門,臧姑輒喚去之。 生於是奔告于媼,冀媼臨存(20). 入門,泣且訴。 訴未畢,珊瑚自幃中出,生大慚,禁聲欲出,珊瑚以兩手叉扉(21). 生窘極,自肘下衝出而歸,亦不敢以告母。 無何,于媼至,母喜止之。 由此媼家無日不以人來,來輒以甘旨餉媼。 媼寄語寡媳:「此處不餓,後勿復爾。 」 而家中饋遺,卒無少間。 媼不肯少嘗食,緘留以進病者(22). 母病亦漸瘥。 媼幼孫又以母命將佳餌來問疾。 沈嘆曰:「賢哉婦乎!姊何修者!」媼曰:「妹以去婦何如人(23)?」曰:「嘻!誠不至夫己氏之甚也(24)!然烏如甥婦賢。 」媼曰:「婦在,汝不知勞;汝怒,婦不知怨:惡乎弗如?」沈乃泣下,且告之悔,曰:「珊瑚嫁也未者?」答云:「不知,請訪之(25). 」又數日,病良已,媼欲別。 沈泣曰:「恐姊去,我仍死耳!」媼乃與生謀,析二成居。 二成告臧姑。 藏姑不樂,語侵兄,兼及媼。 生願以良田悉歸二成,臧姑乃喜。 立析產書已,媼始去,明日,以車來迎沈。 沈至其家,先求見甥婦,亟道甥婦德。 媼曰:「小女子百善,何遂無一疵?余固能容之。 子即有婦如吾婦,恐亦不能享也。 」沈曰:「嗚呼冤哉!謂我木石鹿豕耶(26)!具有口鼻,豈有觸香臭而不知者?」媼曰:「被出如珊瑚,不知念子作何語(27)?」曰:「罵之耳。 」媼曰:「誠反躬無可罵,亦惡乎而罵之(28)?」 曰:「瑕疵人所時有,惟其不能賢,是以知其罵也。 」媼曰:「當怨者不怨,則德焉者可知;當去者不去,則撫焉者可知(29). 向之所饋遺而奉事者;固非予婦也,而婦也(30). 」沈驚曰:「如何?」曰:「珊瑚寄此久矣。 向之所供,皆渠夜績之所貽也。 」沈聞之,泣數行下,曰:「我何以見我婦矣!」 媼乃呼珊瑚。 珊瑚含涕而出,伏地下。 母慚痛自撻,媼力勸始止,遂為姑媳如初。 十餘日偕歸,家中薄田數畝,不足自給,惟恃生以筆耕(31). 婦以針耨(32).二成稱饒足,然兄不之求,弟亦不之顧也。 臧姑以嫂之出也鄙之;嫂亦惡其悍,置不齒。 兄弟隔院居。 藏姑時有陵虐,一家盡掩其耳。 藏姑無所用虐,虐夫及婢。 婢一日自經死。 婢父訟臧姑,二成代婦質理,大受撲責,仍坐拘藏姑。 生上下為之營脫,卒不免。 臧姑械十指,肉盡脫。 官貪暴,索望良奢。 二成質田貸資,如數內入(33),始釋歸。 而債家責負日亟(34),不得已,悉以良田鬻于村中任翁。 翁以田半屬大成所讓,要生署券(35). 生往,翁忽自言:「我安孝廉也。 任某何人,敢市吾業!」又顧生曰:「冥中感汝夫妻孝,故使我暫歸一面。 」生出涕曰:「父有靈,急救吾弟!」曰:「逆于悍婦,不足惜也!歸家速辦金,贖吾血產(36). 」生曰:「母子僅自存活,安得多金?」曰:「紫薇樹下有藏金,可以取用。 」欲再問之,翁已不語;少時而醒,茫不白知。 生歸告母,亦未深信。 臧姑已率人往發窖,坎地四五尺(37),止見磚石,並無所謂金者,失意而去。 生聞共掘藏,戒母及妻勿往視。 後知其無所獲,母竊往窺之,見磚石雜土中,遂返。 珊瑚繼至,則見土內悉白鏹(38);呼生往驗之,果然。 生以先人所遺,不忍私,召二成均分之。 數適得揭取之二,各囊之而歸。 二成與臧姑共驗之,啟囊則瓦礫滿中,大駭。 疑二成為兄所愚,使二成柱窺兄,兄方陳金幾上,與母相慶。 因實告兄,兄亦駭,而心甚憐之,舉金而並賜之,二成乃喜,往酬責訖:(39),甚德兄。 藏姑曰:「即此益知兄詐。 若非自愧於心,誰肯以瓜分者復讓人乎(40)?」 第11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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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誌異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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