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固謂世間無此佳人,果狐也。 去,吾尾之,南山而穴居。 “生疑其妒,漫應之。 逾夕,戲蓮香曰:「余固不信,或謂卿狐者。 」蓮亟問:「是誰所云?」 笑曰:「我自戲卿。 」蓮曰:「狐何異於人?」曰:「惑之者病,甚則死,是以可懼。 」蓮香曰:“不然。 如君之年,房後三日,精氣可復,縱狐何害? 設旦旦而伐之(25),人有甚于狐者矣。 天下癆屍瘵鬼(26),寧皆狐蠱死耶? 雖然,必有議我者。 「生力白其無,蓮詰益力。 生不得已,泄之。 蓮曰:」我固怪君憊也。 然何遽至此?得勿非人乎?君勿言,明宵,當如渠窺妾者。 “ 是夜李至,裁三數語,聞窗外嗽聲,急亡去。 蓮人曰:“君殆矣!是真鬼物。 昵其美而不速絶,冥路近矣!「生意其妒,默不語。 蓮曰:」固知君不忘情,然不忍視君死。 明日,當攜藥餌,為君以除陰毒。 幸病蒂尤淺,十日恙當已。 請同榻以視痊可。 “次夜,果出刀圭藥啖生(27)。 頃刻,洞下三兩行(28),覺臟腑清虛,精神頓爽。 心雖德之(29),然終不信為鬼。 蓮香夜夜同衾偎生;生欲與合,輒止之。 數日後,膚革充盈(30)。 欲別,殷殷囑絶李。 生謬應之。 及閉戶挑燈,輒捉履傾想。 李忽至。 數日隔絶,頗有怨色。 生曰:「彼連宵為我作巫醫(31),請勿為懟(32),情好在我。 」李稍懌。 生枕上私語曰:「我愛卿甚,乃有謂卿鬼者。 」李結舌(33)良久,罵曰:「必淫狐之惑君聽也:若不絶之,妾不來矣!」遂鳴嗚飲泣。 生百詞慰解,乃罷。 隔宿,蓮香至,知李復來,怒曰:「君必欲死耶!」 生笑曰:「卿何相妒之深?」蓮益怒曰:「君種死根,妾為若除之,不妒者將復何如?」生託詞以戲曰:「彼雲前日之病,為狐祟耳。 」蓮乃嘆曰:「誠如君言,君迷不悟,萬一不虞(34),妾百口何以自解?請從此辭。 百日後,當視君于臥榻中。 」留之不可,怫然徑去(35)。 由是于李夙夜必偕。 約兩月餘,覺大困頓。 初猶自寬解;日漸贏瘠,惟飲粥一甌(36)。 欲歸就奉養,尚戀戀不忍遽去。 因循數日,沉綿不可復起。 鄰生見其病憊,日遣館僮饋給食飲。 生至是疑李,因謂李曰:「吾悔不聽蓮香之言,以至于此!」言訖而瞑。 移時復甦,張目四顧,則李已去,自是遂絶。 生贏臥空齋(37),思蓮香如望歲(38)。 一日,方凝想間,忽有搴簾入者,則蓮香也。 臨榻哂曰:「田舍郎(39),我豈妄哉!」生哽咽良久,自言知罪,但求拯救。 蓮曰:「病入膏肓(40),實無救法。 姑來永訣,以明非妒。 」生大悲曰:「枕底一物,煩代碎之。 」蓮搜得履,持就燈前,反覆展玩。 李女入(41),卒見蓮香(42),返身欲遁。 蓮以身蔽門(43),李窘急不知所出。 生責數之(44),李不能答。 蓮笑曰:「妾今始得與阿姨面相質(45)。 昔謂郎君舊疾,未必非妾致,今竟何如?」李俯首謝過。 蓮曰:「佳麗如此,乃以愛結仇耶?」李即投地隕泣(46),乞垂憐救。 蓮遂扶起,細詰生平。 曰:「妾,李通判女(47),早夭,瘞于牆外(48)。 已死春蠶,遺絲未盡(49)。 與郎偕好,妾之願也;致郎于死,良非素心。 」蓮曰:「聞鬼利人死,以死後可常聚,然否?」曰:「不然。 兩鬼相逢,並無樂處;如樂也,泉下少年郎豈少哉!」蓮曰:「痴哉!夜夜為之,人且不堪,而況于鬼!」李問:「狐能死人,何術獨否?」蓮曰:「是採補者流,妾非其類。 故世有不害人之狐,斷無不害人之鬼,以陰氣盛也。 」生聞其語,始知狐鬼皆真,幸習常見慣,頗不為駭。 但念殘息如絲,不覺失聲大痛。 蓮顧問:「何以處郎君者?」李赧然遜謝。 蓮笑曰(50):「恐郎強健,醋娘子要食楊梅也。 」李斂衽曰(51):「如有醫國手(52),使妾得無負郎君,便當埋首地下,敢復然於人世耶!」蓮解囊出藥,曰:「妾早知有今,別後採藥三山(53),凡三閲月(54),物料始備,瘵蠱至死(55),投之無不蘇者。 然症何由得,仍以何引(56),不得不轉求效力。 」問:「何需?」曰:“櫻口中一點香唾耳。 我一丸進,煩介面而唾之。 「李暈生頤頰,俯首轉側而視其履。 蓮戲曰:」妹所得意惟履耳!「李益慚,俯仰若無所容。 蓮曰:」此平時熟技,今何吝焉?“ 遂以丸納生吻,轉促逼之。 李不得已,唾之。 蓮曰:「再!」又唾之。 凡三四唾,丸已下嚥。 少間,腹殷然如雷鳴。 復納一丸,自乃接唇而布以氣。 生覺丹田火熱(57),精神煥發。 蓮曰:「愈矣!」李聽鷄嗚,徨別去。 蓮以新瘥,尚須調攝(58),就食非計;因將戶外反關,偽示生歸,以絶交往,日夜守護之。 李亦每夕必至,給奉慇勤,事蓮猶姊。 蓮亦深憐愛之。 居三月,生健如初。 李遂數夕不至;偶至,一望即去。 相對時,亦悒悒不樂。 蓮常留與共寢,必不肯。 生追出,提抱以歸,身輕若芻靈(59)。 女不得遁,遂着衣偃臥,其體不盈二尺。 蓮益憐之,陰使生狎抱之,而撼搖亦不得醒。 生睡去; 覺而索之,已杳。 後十餘日,更不復至。 生懷思殊切,恆出履共弄。 蓮曰:「窈娜如此(60),妾見猶憐,何況男子。 」生曰:「昔日弄履則至,心固疑之,然終不料其鬼。 今對履思容,實所愴惻(61)。 」因而泣下。 先是,富室張姓有女字燕兒,年十五,不汗而死。 終夜復甦,起顧欲奔。 第12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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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誌異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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