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生活,真是活見鬼。 我為啥總記掛着她?工作完了便是煩悶,煩悶之後又是工作……」他沉默了片刻,抬頭望瞭望天花板,帶著迷惘的笑接著說,“母親遵循天意生下了我,——這是沒法子抗拒的。 我學會了手藝……這些都是為了什麼?難道除我之外,鞋匠就少了?哎,行,就當鞋匠吧,可往後呢?這對我來說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坐在洞裡做着鞋……然後就是死。 據說現在流行霍亂……那又怎麼樣呢?曾有個叫格里戈裡·奧爾洛夫的,是個鞋匠——後來死於霍亂。 這又有什麼意思?我有什麼必要要活着,還不就是做鞋,隨後就是歸天,啊?” 瑪特略娜不吱聲,她覺着丈夫的話裡有着一種可怕的東西。 有時她請求丈夫別說這些鬼話,因為這些話會觸犯知道怎樣安排人間生活的上帝。 而有時候,當她心緒不佳時,她便會懷疑地對丈夫說:「你要是能不貪杯的話——你沒準會活得快活些,這些個想法也就不會鑽進你腦瓜子裡。 別人活着——不怨天憂人,而是埋頭掙錢,置辦作坊,後來生活得跟老爺似的。 」 「搞了半天你還是贊同你的這些沒肝沒肺的蠢話,鬼婆娘。 你開動腦子想想吧,難道我不能喝酒,我就只有這麼一點樂子?別人?你又知道幾個這種走運的人?難道我成家前是現在這個樣兒?我實話實說了吧,折磨我,使我生活苦悶的就是你……嗯,你這個癩哈螅」瑪特略娜受了委屈,可又覺得丈夫說的對。 他喝醉時樣子顯得快樂和溫柔,——那些別人只是她想象中的人兒,——結婚前他是個樂觀的人,又有趣又善良……「為什麼會是這樣?莫非我拖累了他?」她思慮着。 她的心被這個痛苦的想法搞得一陣陣發緊,她開始可憐起自己和丈夫來了。 她走到他面前,溫柔地,情深意長地注視着他的雙眼,緊緊地貼到他的胸前。 「哎,現在要親嘴了,你這頭母牛……」格里沙憂鬱地說,像是要把她從自己身邊推開,但是她心裡清楚,他是不會這麼做的,於是她依偎着他更近、更緊。 這時他的眼睛突然明亮起來,他將手中的活兒扔在地上,讓妻子坐在自己的膝頭,無數次地、久久地親她,粗聲喘着氣,悄聲說話,好像擔心被什麼人聽見似的。 「哎,莫特麗婭。 咱們的生活,哎呀,真夠糟的。 我們像野獸一樣互相廝打……可為什麼呢?我的星宿就是這樣,每個人都在一個星宿下出生,而且星宿——是他的命根子。 」 可這種解釋並不能讓他滿意,他把妻子摟在胸前,陷入沉思。 他們在地下室昏暗的光線下和污穢的空氣中久久地坐著。 她沉默不語,只是長吁短嘆,但有時在這種幸福的時分她回想起她的委屈和遭毒打,她便會含着熱淚怨艾起他來。 當他由於受到妻子的責怪而深感內疚時,他便會更加熱烈地撫慰着她,她卻得寸進尺,嘮叨個沒完。 這樣終於又把他給惹急了。 「別訴苦訴個沒完。 沒準我打你的時候,我比你還痛苦千倍呢。 你懂嗎?要是由着你們這群娘兒們使性子,你們會把人給噎死,別再說了。 如果一個人已厭倦了生活,你還能對他說什麼呢?」 有時候他會在她滾滾熱淚和如泣如訴中軟弱下來,他神情沮喪,若有所思地解釋說:「我生就了這副性子,有啥辦法呢?我老是傷害你——這是真的。 我知道,只有你才是我的心肝寶貝……嗯,可我並沒能時刻記住這點。 你明白嗎,莫特麗婭,有時我都不願看你,你好像讓我特煩。 這時我心裡會生出一個可惡的念頭——最好把你和我自己都撕個稀巴爛。 而且你在我面前越顯得對,我就越想揍你……」她似懂非懂,但他那懺悔的,溫和的語調給了她寬慰。 「但願我們能改過自新,習以為常。 」她說,她沒有意識到,他們早已彼此習慣了,而且還在相互消耗着。 「要是咱們能生個娃——咱們會要好一些,」她嘆了嘆氣說,「咱們又有解悶的又有操心的事了。 」 「那你幹嗎不生呢?生吧……」 「可……瞧你總對我這麼大打出手——我不能生。 你沒輕沒重地打我的肚子和腰,打得太疼了……就是不用腳踹也好呀……」「嗯,」格里戈裡憂鬱而又不好意思地自圓其說,「難道在這節骨眼上還左思右想用什麼東西打什麼地方?再者,我又不是劊子手……我打你可不是為了尋開心,我是因為煩躁才……」「你為什麼會覺着煩呢?」瑪特略娜抑鬱地問。 第4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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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爾基小說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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