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邊走着,一邊唱着,笑着。 男人們的皮膚都是古銅色的,他們留着漂亮的黑鬍鬚和一直垂掛到雙肩的濃密的鬈髮,穿著短短的上衣和寬大的燈籠褲;女人們和姑娘們——都是愉快的,靈活的,長着深藍色的眼睛,皮膚也都曬成古銅色的。 她們烏黑的絲發鬆散着,和暖的微風吹拂着它們,弄響了那些系在絲發上的小銅錢。 風像廣闊而又均勻的波浪在流動着,但有時候它又好像跳越過了某種看不見的東西,激起一陣強有力的狂風,把女人們的頭髮吹拂成一些奇形怪狀的鬃毛,高聳在她們頭頂的四周圍。 這樣一來,就使得那些女人們變得更加奇特和像神話故事中的仙女一樣。 她們離開我們越來越遠,而黑夜和幻想又把她們打扮得更加美麗漂亮。 有誰在拉著提琴……一個姑娘用柔和的女低音唱着歌,還可以聽見笑聲…… 空氣裡浸透着大海的強烈的氣息,還有在黃昏不久以前被大量的雨水潤濕了的土地所蒸發出來的那種濃郁的泥土香味。 在天空裡,這時候還飄浮着許多美麗的雲片,是各種奇形怪狀的並帶顏色的。 在這兒,是些柔軟的像幾簇煙似的青灰和淡灰以及天藍色的雲片;在那兒,是些尖鋭的像山岩的碎片一樣的陰黑色和褐色的雲片。 在這些雲縫中間,一小片一小片深藍色的天空,點綴着一顆顆的金色的星星,在可愛地閃耀着。 所有這一切——歌聲啊和香味啊,雲片啊和人們啊,——都是異常地美麗而又淒然,就好像是一個奇妙的故事的開頭。 而這一切東西又好像停止了成長或者是死亡了;喧囂的聲音漸遠了消逝了,留下的是淒涼的嘆息。 「你怎麼不和他們一同去呢?」伊澤吉爾老太婆點了一下頭這樣問道。 年紀使得她的腰彎成兩節了,她深黑色的眼睛,現在已是黯淡無光和充滿着眼淚。 她的乾燥的嗓聲響得很奇特,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就好像這個老太婆是用骨頭在講話似的。 「不想去。 」我回答她。 「唔!……你們俄羅斯人一生下來就成了老頭兒。 所有的人都陰森得像魔鬼一樣……我們的姑娘們都害怕你……要曉得,你還正年輕力壯呢?……」 月亮升起來了。 月輪很大,是血紅色的,它好像是從這片草原的深處鑽出來的。 這片草原當年曾經吞食了許多人的肉和喝了許多人的血,大概就因為這個原故,它才變得這樣的肥沃和富饒。 葡萄葉的花邊似的影子落在我們身上,我和老太婆就被它們像網子一樣地籠罩着,在我們右邊的草原上,飄動着一些被月色的青光所照透了的雲影,它們變得更加透明更加明亮了。 「瞧,拉那在那兒走着!」 我順老太婆用她長着彎曲顫慄的手指所指的地方望過去,看見在那兒飄動着很多很多影子,其中有個比別的更暗更濃的影子,比它的姊妹們也飄浮得更快更低,——它是一塊比其它的雲飄浮得更快飄浮得更接近地面的雲片所投射下來的影子。 「那兒什麼人也沒有!」我說道。 「你比我這個老太婆還更瞎。 瞧,在那兒,就是沿著草原在奔跑的那個暗黑的影子!」 我再看了一次,除了影子之外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這是影子啊!你為什麼叫它是拉那呢?」 「因為這就是他!他現在已經變成了影子,——他活了幾千年,太陽曬乾了他的身體,血液和骨頭,而風就把它們吹散。 這就是上帝懲罰那些傲慢的人的辦法!」 「講給我聽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要求這個老太婆,覺得在我的前面就有一個在草原上所編成的最美麗的故事。 於是,她就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 *** “自從這件事發生的那個時候起,它已經過去好幾千年了。 遠在大海的彼岸,就是在太陽上升的地方,有一個大河的國家,據說在這個國家裡,每一片樹葉和每一根草莖都投射出人們需要多少就有多少的陰影,足夠人在陰影裡躲避太陽光,因為那兒酷熱得可怕。 “這個國家的土地是多麼富饒呀! “在那兒住着一族強悍的人,他們放牧着牲畜,並用狩獵來消磨他們的精力和表現他們的勇敢,在狩獵之後他們就設宴慶賀、唱歌、同姑娘們嬉戲。 「有一次,在慶宴當中,一隻從天空飛下來的老鷹,攫走了其中一個黑頭髮的溫柔得像黑夜一樣的姑娘。 男人們向這只老鷹射過去的許多可憐的箭,都落到了地上來。 他們就派人四處去尋找這個姑娘,卻始終沒有能找到。 後來大家就像忘掉世界上一切的事情一樣,把她也忘記了」。 老太婆嘆了一口氣就靜默不語了。 她的咯吱咯吱發響的嗓音,就好像是所有那些被遺忘了的年代在訴苦悲泣,而這些年代是以化成回憶的影子在她的心胸中體現出來的。 海靜悄悄地重複着這個古老傳說的開頭部分,也許,這些傳說就是在它的海岸邊創造出來的。 “但是過了20年,她自己跑回來了,她已是一個受盡折磨的憔悴的女人,身邊還帶著一個青年,美麗和強壯得像她本人在20年前一樣。 當大家問她這許多年來她在什麼地方時,她告訴他們:老鷹把她帶到山裡面去,像和妻子一樣地同她住在那兒。 這是鷹的兒子,可是父親已經不在了;當鷹衰老了的時候,它最後一次高高飛上天空,從那兒收斂起翅膀,沉重地跌到陡峭的山岩上,摔成碎片…… 第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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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爾基小說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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