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花的要白的?這裡是一共六隻,我答應送王副爺四隻,他問我要過。 你的我選大的。 」 他找不出話可說的。 他又不說要又不說不要。 他在這裡,什麼都是他的了。 太陽、戲台、書記官、糖、狗肉、釣魚,以至於雞,要什麼有什麼。 可是他到明天後天,要這些有什麼用處?好東西與好習慣他不能帶走,他至多只能帶走一些人的好情分,他將忍苦擔心走七天八天的路,就是好情分帶得太多,也將妨礙了他走路的氣力。 他只能對這老婦人笑。 一種說不分明的慈愛,一種純母性的無希望的關心,都使他說不出話。 此後過三天五天,到知道了人已逃走,將感到如何寂寞,他是不敢替她設想的。 他只靜靜的望這個婦人的頭髮,同臉,同身體。 可憐的人,她的心枯了,像一株空了心的老樹,到了春天,還勉強要在枝上開一朵花,生一點葉。 她是在愛這個年輕人,像母親,祖母一般的願意在少年人心中放上一點溫柔,一點體恤,與一點…… 他望到這婦人就覺到無端憂愁。 他重複與老婦人回到磨坊。 他問她可不可以讓他折一枝桃花。 「歡喜折就折,過幾天是就要謝了。 」 「今年這花開得特別好,見了也捨不得折了。 」 「不折也要謝,這花樹他們副爺是折了不少的,你看,那大一點的椏枝,我這老婆子還要什麼花,要折就折,我盡他們歡喜。 」 「那我來折一小枝。 」 他就攀那花樹,花折得了,本來不想要桃花的他權且拿著在手,道了謝。 「你什麼時候來拿雞。 」 「過一會吧。 」 老婦人就屈指數,「今天初六,初七,初八……到十一來好了,慢了恐怕他們爭到要,就拿完了。 」 「你告給他們說我要了,就不會強取了。 」 「好好,那樣吧,明天你再來看它們吃米,它們認得出熟人,當真的!」 他走了,婦人還在絮絮的囑咐,不知為什麼緣故,他忽然飛跑著了,婦人就在後面大聲說小心小心。 天夜了。 正如屬於北方特有的嚴冬白雪的瑰麗,是南國鄉鎮季春的薄暮。 第7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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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全集《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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