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兵,笑的理由也是劃一了的。 他們笑,不外乎多領了津貼發了財,憑好運氣在賭博上贏了錢,在排長處喝了一杯酒,無意中拾了一點東西。 此外,不同的非猜想不可的,至多是到街上看了熱鬧,覺得有趣。 他們是在一種為國干城的名分下,教養得頭腦簡單如原始人類,悲喜的事也很少很少了。 他們成天很早的起床點名,吃極粗糲的飲食,做近於折磨身體的工作,服從上官,一切照命令行事,凡是人不必做的都去做,凡是人應當明白的都不必明白,慢慢的,各人自然是不會在某一新意義上找出獨自發笑的理由了。 他笑著,一面聽那幾個擦槍的兵談話,談話的人也正是各自作著笑臉談那事情的。 一個手拿機柄包在布片裡扭來扭去的小子,赤著腳,腳桿上貼有紅布大膏藥一片,把臉似乎笑扁了,說: 「哥,你不要以為我人矮,我可以賭咒,——可以打賭,試驗我的能耐。 」 「你以為你是能騎馬的人也能……」這是所謂「哥」的一個說的,他還有話繼續,「宋二,我就同你打賭,今夜去試。 」 「賭二十斤酒一隻雞。 」 「我只有一個『巴』,你吃不吃?」 那擦機柄的被玩弄了,就在那哥的軟腰上一拳。 力量的沉重,使那正彎身拖動機筒的兵士踉蹌了。 另一個腳桿上也有一張膏藥的腳色,放下工作,撲過來,就把矮小子撲倒了,兩人立刻就纏做一團在地面滾。 被打了一拳的大漢子,只笑著嚷著,要名字叫癩子的好好的捶宋二一頓。 他倒很悠閒的仍然躬身擦槍,彷彿因為有職務在身,不便放棄。 他們打著,還互相無惡意的罵著醜話,橫順身上穿得是灰衣,在地上打滾也不會把衣弄髒,各人的氣力用在這一件事上也算是頂有益的事上了,熱鬧得很。 第四個兵士不攙入戰事,就只罵那被擒在地上的一個,用著軍人中習用的字眼,「雜種」,「苗狗入的」,「牛」還有比這更平民一點的也全採用了。 似乎把這些話加到弱者的頭上時,同時在別人身上的一個,就光輝滿臉,有偉人奮鬥之餘的得意情形。 第6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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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全集《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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