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初三那日,虞華軒換了新衣帽,叫小廝挑了祭桌,到他本家八房裡。 進了門,只見冷冷清清,一個客也沒有。 八房裡堂弟是個窮秀才,頭戴破頭巾,身穿舊襕衫,出來作揖。 虞華軒進去拜了叔祖母的神主,奉主升車。 他家租了一個破亭子,兩條匾擔,四個鄉裡人歪抬着,也沒有執事。 亭子前四個吹手,滴滴打打的吹着,抬上街來。 虞華軒同他堂弟跟着,一直送到祠門口歇下。 遠遠望見也是兩個破亭子,並無吹手,余大先生、二先生弟兄兩個跟着,抬來祠門口歇下。 四個人會着,彼此作了揖。 看見祠門前尊經閣上掛着燈,懸着彩子,擺着酒席。 那閣蓋的極高大,又在街中間,四面都望見。 戲子一擔擔挑箱上去,抬亭子的人道:「方老爺家的戲子來了!」又站了一會,聽得西門三聲銃響,抬亭子的人道:「方府老太太起身了!」須臾,街上鑼響,一片鼓樂之聲,兩把黃傘,八把旗,四隊踹街馬,牌上的金字打着「禮部尚書」、「翰林學士」、「提督學院」、「狀元及第」,都是余、虞兩家送的。 執事過了,腰鑼,馬上吹,提爐,簇擁着老太太的主亭子,邊旁八個大腳婆娘扶着。 方六老爺紗帽圓領,跟在亭子後。 後邊的客做兩班:一班是鄉紳,一班是秀才。 鄉紳是彭二老爺、彭三老爺、彭五老爺、彭七老爺;其餘就是余、虞兩家的舉人、進士、貢生、監生,共有六七十位,都穿著紗帽圓領,恭恭敬敬跟着走。 一班是余、虞兩家的秀才,也有六七十位,穿著襕衫、頭巾,慌慌張張,在後邊趕着走。 鄉紳末了一個是唐二棒椎,手裡拿一個簿子在那裏邊記帳;秀才末了一個是唐三痰,手裡拿一個簿子在裏邊記帳。 那余、虞兩家到底是詩禮人家,也還厚道,走到祠前,看見本家的亭子在那裡,竟有七八位走過來作一個揖,便大家簇擁着方老太太的亭子進祠去了。 隨後便是知縣、學師、典史、把總,擺了執事來吹打安位。 便是知縣祭,學師祭,典史祭,把總祭,鄉紳祭,秀才祭,主人家自祭。 祭完了,紳衿一哄而出,都到尊經閣上赴席去了。 這裡等人擠散了,才把亭子抬了進去,也安了位。 虞家還有華軒備的一個祭桌,余家只有大先生備的一副三牲,也祭奠了。 抬了祭桌出來,沒處享福,算計借一個門鬥家坐坐。 余大先生抬頭看尊經閣上綉衣朱履,觥籌交錯。 方六老爺行了一回禮,拘束很了,寬去了紗帽圓領,換了方巾便服,在閣上廊沿間徘徊徘徊。 便有一個賣花牙婆,姓權,大着一雙腳,走上閣來,哈哈笑道:「我來看老太太入祠!」方六老爺笑容可掬,同他站在一處,伏在欄杆上看執事。 方六老爺拿手一宗一宗的指着說與他聽。 權賣婆一手扶着欄杆,一手拉開袴腰捉虱子,捉着,一個一個往嘴裡送。 余大先生看見這般光景,看不上眼,說道:「表弟,我們也不在這裡坐著吃酒了,把祭桌抬到你家,我同舍弟一同到你家坐坐罷。 還不看見這些惹氣的事!」便叫挑了祭桌前走。 他四五個人一路走着。 在街上,余大先生道:「表弟,我們縣裡,禮義廉恥,一總都滅絶了!也因學宮裡沒有個好官!若是放在南京虞博士那裡,這樣事如何行的去!」余二先生道:「看虞博士那般舉動,他也不要禁止人怎樣,只是被了他的德化,那非禮之事,人自然不能行出來。 」虞家弟兄幾個同嘆了一口氣,一同到家,吃了酒,各自散了。 第25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儒林外史》
第25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