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門上人進來稟道:「高大老爺到了。 」薛鄉紳迎了出去。 高老先生紗帽蟒衣,進來與眾人作揖,首席坐下;認得季葦蕭,說道:「季年兄,前日枉顧,有失迎迓。 承惠佳作,尚不曾捧讀。 」便問:「這兩位少年先生尊姓?」余美人、蕭姑娘,各道了姓名。 又問馬、蘧二人。 馬純上道:「書坊裡選《歷科程墨持運》的便是晚生兩個。 」余美人道:「這位蘧先生是南昌太守公孫。 先父曾在南昌做府學,蘧先生和晚生也是世弟兄。 」問完了,才問到遲先生。 遲衡山道:「賤姓遲,字衡山。 」季葦蕭道:「遲先生有制禮作樂之才,乃是南邦名宿。 」高老先生聽罷,不言語了。 吃過了三遍茶,換去大衣服,請在書房裡坐。 這高老先生雖是一個前輩,卻全不做身分,最好頑耍,同眾位說說笑笑,並無顧忌;才進書房,就問道:「錢朋友怎麼不見?」薛鄉紳道:「他今日回了不得來。 」高老先生道:「沒趣!沒趣!今日滿座欠雅矣!」薛鄉紳擺上兩席,奉席坐下。 席間談到浙江這許多名士,以及西湖上的風景,婁氏弟兄兩個許多結交賓客的故事。 余美人道:「這些事我還不愛,我只愛駪夫家的雙紅姐,說著還齒頰生香。 」季葦蕭道:「怪不得,你是個美人,所以就愛美人了。 」蕭柏泉道:「小弟生平最喜修補紗帽,可惜魯編修公不曾會着。 聽見他那言論丰采,倒底是個正經人;若會着,我少不得着實請教他。 可惜已去世了。 」蘧駪夫道:「我婁家表叔那番豪舉,而今再不可得了!」季葦蕭道:「駪兄,這是甚麼話?我們天長杜氏弟兄,只怕更勝於令表叔的豪舉!」遲衡山道:「兩位中是少卿更好。 」高老先生道:「諸位才說的,可就是贛州太守的乃郎?」遲衡山道:「正是老先生也相與?」高老先生道:「我們天長、六合,是接壤之地,我怎麼不知道,諸公莫怪學生說,這少卿是他杜家第一個敗類!他家祖上幾十代行醫,廣積陰德,家裡也掙了許多田產。 到了他家殿元公,發達了去,雖做了幾十年官,卻不會尋一個錢來家。 到他父親,還有本事中個進士,做一任太守,──已經是個獃子了:做官的時候,全不曉得敬重上司,只是一味希圖着百姓說好;又逐日講那些『敦孝弟,勸農桑』的獃話。 這些話是教養題目文章裡的詞藻,他竟拿着當了真,惹的上司不喜歡,把個官弄掉了!他這兒子就更胡說,混穿混吃,和尚、道士、工匠、花子,都拉著相與,卻不肯相與一個正經人!不到十年內,把六七萬銀子弄的精光。 天長縣站不住,搬在南京城裡,日日攜着乃眷上酒館吃酒,手裡拿着一個銅盞子,就像討飯的一般!不想他家竟出了這樣子弟!學生在家裡,往常教子侄們讀書,就以他為戒。 每人讀書的桌子上寫一紙條貼著,上面寫道:『不可學天長杜儀!』」遲衡山聽罷,紅了臉道:「近日朝廷征闢他,他都不就。 」高老先生冷笑道:「先生,你這話又錯了。 他果然肚裡通,就該中了去!」又笑道:「征闢難道算得正途出身麼?」蕭柏泉道:「老先生說的是。 」向眾人道:「我們後生晚輩,都該以老先生之言為法。 」當下又吃了一會酒,話了些閒話。 席散,高老先生坐轎先去了。 眾位一路走,遲衡山道:「方纔高老先生這些話,分明是罵少卿,不想倒替少卿添了許多身分。 眾位先生,少卿是自古及今難得的一個奇人!」馬二先生道:「方纔這些話,也有幾句說的是。 」季葦蕭道:「總不必管他。 他河房裡有趣,我們幾個人,明日一齊到他家,叫他買酒給我們吃!」余和聲道:「我們兩個人也去拜他。 」當下約定了。 第18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儒林外史》
第18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