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雨雖略止了些,風卻不曾住。 到晌午時分,那人把艙後開了一扇板,一眼看見牛浦,問道:「這是甚麼人?」船家陪着笑臉說道:「這是小的們帶的一分酒資。 」那人道:「你這位少年何不進艙來坐坐?」牛浦得不得這一聲,連忙從後面鑽進艙來,便向那人作揖,下跪。 那人舉手道:「船艙裡窄,不必行這個禮。 你且坐下。 」牛浦道:「不敢拜問老先主尊姓?」那人道:「我麼,姓牛,名瑤,草字叫做玉圃。 我本是徽州人。 你姓甚麼?」牛浦道:「晚生也姓牛,祖籍本來也是新安。 」牛玉圃不等他說完,便接着道:「你既然姓牛,五百年前是一家,我和你祖孫相稱罷。 我們徽州人稱叔祖是叔公,你從今只叫我做叔公罷了。 」 牛浦聽了這話,也覺愕然;因見他如此體面,不敢違拗,因問道:「叔公此番到揚有甚麼公事?」牛玉圃道:「我不瞞你說,我八橋的官也不知相與過多少。 那個不要我到他衙門裡去?我是懶出門。 而今在這東家萬雪齋家。 也不是甚麼要緊的人,他圖我相與的官府多,有些聲勢,每年請我在這裡,送我幾百兩銀,留我代筆。 代筆也只是個名色。 我也不奈煩住在他家那個俗地方。 我自在子午宮住。 你如今既認了我,我自有用的着你處。 」當下向船家說:「把他的行李拿進艙來,船錢也在我這裡算。 」船家道:「老爺又認着了一個本家,要多賞小的們幾個酒錢哩。 」 這日晚飯就在艙裡陪着牛玉圃吃。 到夜風住,天已晴了。 五更鼓已到儀征。 進了黃泥灘,牛玉圃起來洗了臉,攜着牛浦上岸走走;走上岸,向牛浦道:「他們在船上收拾飯費事,這裡有個大觀樓。 素菜甚好,我和你去吃素飯罷。 」回頭吩咐船上道:「你們自料理吃早飯,我們往大觀樓吃飯就來。 不要人跟隨了。 」說著,到了大觀樓,上得樓梯,只見樓上先坐著一個戴方巾的人。 那人見牛玉圃,嚇了一跳,說道:「原來是老弟!」牛玉圃道:「原來是老哥!」兩個平磕了頭。 那人問:「此位是誰?」牛玉圃道:「這是舍侄孫。 」向牛浦道:「你快過來叩見。 這是我二十年拜盟的老弟兄,常在大衙門裡共事的王義安老先生。 快來叩見。 」牛浦行過了禮,分賓主坐下,牛浦坐在橫頭。 走堂的搬上飯來,一碗炒麵筋,一碗膾腐皮,三人吃着。 牛玉圃道:「我和你還是那年在齊大老爺衙門裡相別,直到而今。 」王義安道:「那個齊大老爺?」牛玉圃道:「便是做九門提督的了。 」王義安道:「齊大老爺待我兩個人是沒的說的了!」正說得稠密,忽見樓梯上又走上兩個戴方巾的秀才來:前面一個穿一件繭紬直裰,胸前油了一塊;後面一個穿一件元色直裰,兩個袖子破的晃晃蕩蕩的,走了上來。 兩個秀才一眼看見王義安,那穿繭紬的道:「這不是我們這裡豐家巷婊子家掌柜的烏龜王義安!」那穿元色的道:「怎麼不是他?他怎麼敢戴了方巾在這裡胡閙!」不由分說,走上去,一把扯掉了他的方巾,劈臉就是一個大嘴巴,打的烏龜跪在地下磕頭如搗蒜,兩個秀才越發威風。 牛玉圃走上去扯勸,被兩個秀才啐了一口,說道:「你一個衣冠中人,同這烏龜坐著一桌子吃飯!你不知道罷了;既知道,還要來替他勸閙,連你也該死了!還不快走,在這裡討沒臉!」牛玉圃見這事不好,悄悄拉了牛浦,走下樓來,會了帳,急急走回去了。 這裡兩個秀才把烏龜打了個臭死。 店裡人做好做歹,叫他認不是。 兩個秀才總不肯住,要送他到官。 落後打的烏龜急了,在腰間摸出三兩七錢碎銀子來,送與兩位相公做好看錢,才罷了,放他下去。 第12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儒林外史》
第12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