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燈時候,連四斗子也不見回來。 抬新人的轎伕和那些戴紅黑帽子的又催的狠。 廳上的客說道:「也不必等吹手,吉時已到,且去迎親罷。 」將掌扇掮起來,四個戴紅黑帽子的開道,來富跟着轎,一直來到周家。 那周家敞廳甚大,雖然點着幾盞燈燭,天井裡卻是不亮。 這裡又沒有個吹打的,只得四個戴紅黑帽子的,一遞一聲,在黑天井裡喝道,喝個不了。 來富看見,不好意思,叫他不要喝了。 周家裡面有人吩咐道:「拜上嚴老爺,有吹打的就發轎,沒吹打的不發轎。 」正吵閙着,四斗子領了兩個吹手趕來,一個吹簫,一個打鼓,在廳上滴滴打打的,總不成個腔調。 兩邊聽的人笑個不住。 周家閙了一會,沒奈何,只得把新人轎發來了。 新人進門,不必細說。 過了十朝,叫來富同四斗子去寫了兩隻高要船。 那船家就是高要縣的人。 兩隻大船,銀十二兩,立契到高要付銀。 一隻裝的新郎、新娘,一隻嚴貢生自坐。 擇了吉日,辭別親家,借了一副「巢縣正堂」的金字牌,一副「肅靜」、「迴避」的白粉牌,四根門鎗,插在船上;又叫了一班吹手,開鑼掌傘,吹打上船。 船家十分畏懼,小心伏侍。 一路無話。 那日將到高要縣,不過二三十里路了,嚴貢生坐在船上,忽然一時頭暈上來,兩眼昏花,口裡作噁心,噦出許多清痰來。 來富同四斗子,一邊一個,架着膊子,只是要跌。 嚴貢生口裡叫道:「不好!不好!」。 叫四斗子快丟了去燒起一壺開水來。 四斗子把他放了睡下,一聲不倒一聲的哼。 四斗子慌忙同船家燒了開水,拿進艙來。 嚴貢生將鑰匙開了箱子,取出一方雲片糕來,約有十多片,一片一片,剝着吃了幾片,將肚子揉着,放了兩個大屁,登時好了。 剩下幾片雲片糕,閣在後鵝口板上,半日也不來查點。 那掌舵駕長害饞癆,左手扶着舵,右手拈來,一片片的送在嘴裡了。 嚴貢生只作不看見。 少刻,船攏了馬頭。 嚴貢生叫來富速叫他兩乘轎子來,擺齊執事,將二相公同新娘先送了家裡去;又叫些馬頭上人來把箱籠都搬了上岸,把自己的行李也搬上了岸。 船家、水手都來討喜錢。 嚴貢生轉身走進艙來,眼張失落的,四面看了一遭,問四斗子道:「我的藥往那裡去了?」四斗子道:「何曾有甚藥?」嚴貢生道:「方纔我吃的不是藥?分明放在船板上的!」那掌舵的道:「想是剛纔船板上幾片雲片糕?那是老爺剩下不要的,小的大膽就吃了。 」嚴貢生道:「吃了好賤的雲片糕!你曉得我這裡頭是些甚麼東西?」掌舵的道:「雲片糕無過是些瓜仁、核桃、洋糖、麵粉做成的了,有甚麼東西?」嚴貢生發怒道:「放你的狗屁!我因素日有個暈病,費了幾百兩銀子合了這一料藥,是省裡張老爺在上黨做官帶了來的人參,周老爺在四川做官帶了來的黃連!你這奴才!『豬八戒吃人參果,全不知滋味』!說的好容易!是雲片糕!方纔這幾片,不要說值幾十兩銀子,『半夜裡不見了鎗頭子,攮到賊肚裡』;只是我將來再發了暈病,卻拿甚麼藥來醫?你這奴才,害我不淺!」叫四斗子開拜匣,寫帖子:「送這奴才到湯老爺衙裡去,先打他幾十板子再講!」掌舵的嚇了,陪着笑臉道:「小的剛纔吃的甜甜的,不知道是藥,只說是雲片糕。 」嚴貢生道:「還說是雲片糕!再說雲片糕,先打你幾個嘴巴!」 第3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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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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