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清早,才坐在那裡,只見許多男女,啼啼哭哭,在街上過。 也有挑着鍋的,也有籮擔內挑着孩子的,一個個面黃肌瘦,衣裳襤褸。 過去一陣,又是一陣,把街上都塞滿了。 也有坐在地上就化錢的。 問其所以,都是黃河沿上的州縣,被河水決了。 田廬房舍,盡行漂沒。 這是些逃荒的百姓,官府又不管,只得四散覓食。 王冕見此光景,過意不去,嘆了一口氣道:「河水北流,天下自此將大亂了。 我還在這裡做甚麼!」將些散碎銀子,收拾好了,栓束行李,仍舊回家。 入了浙江境,才打聽得危素已還朝了,時知縣也升任去了;因此放心回家,拜見母親。 看見母親康健如常,心中歡喜。 母親又向他說秦老許多好處。 他慌忙打開行李,取出一匹繭紬,一包耿餅,拿過去拜謝了秦老。 秦老又備酒與他洗塵。 自此,王冕依舊吟詩作畫,奉養母親。 又過了六年,母親老病臥床。 王冕百方延醫調治,總不見效。 一日,母親吩咐王冕道:「我眼見得不濟事了。 但這幾年來,人都在我耳根前說你的學問有了,該勸你出去作官,作官怕不是榮宗耀祖的事!我看見那些作官的都不得有甚好收場!況你的性情高傲,倘若弄出禍來,反為不美。 我兒可聽我的遺言,將來娶妻生子,守着我的墳墓,不要出去作官。 我死了,口眼也閉!」王冕哭着應諾。 他母親淹淹一息,歸天去了。 王冕擗踴哀號,哭得那鄰舍之人,無不落淚。 又虧秦老一力幫襯,製備衣衾棺槨。 王冕負土成墳,三年苫塊,不必細說。 到了服闋之後,不過一年有餘,天下就大亂了。 方國珍據了浙江,張士誠據了蘇州,陳友諒據了湖廣,都是些草竊的英雄。 只有太祖皇帝起兵滁陽,得了金陵,立為吳王,乃是王者之師;提兵破了方國珍,號令全浙,鄉村鎮市,並無騷擾。 一日,日中時分,王冕正從母親墳上拜掃回來,只見十幾騎馬竟投他村裡來。 為頭一人,頭戴武巾,身穿團花戰袍,白淨麵皮,三綹髭鬚,真有龍鳳之表。 那人到門首下了馬,向王冕施禮道:「動問一聲,那裡是王冕先生家?」王冕道:「小人王冕,這裡便是寒舍。 」那人喜道:「如此甚妙,特來晉謁。 」吩咐從人都下了馬,屯在外邊,把馬都系在湖邊柳樹上。 那人獨和王冕攜手進到屋裡,分賓主施禮坐下。 王冕道:「不敢拜問尊官尊姓大名?因甚降臨這鄉僻所在?」那人道:「我姓朱,先在江南起兵,號滁陽王;而今據有金陵,稱為吳王的便是。 因平方國珍到此,特來拜訪先生。 」王冕道:「鄉民肉眼不識,原來就是王爺。 但鄉民一介愚人,怎敢勞王爺貴步?」吳王道:「孤是一個粗鹵漢子,今得見先生儒者氣像,不覺功利之見頓消。 孤在江南,即慕大名,今來拜訪,要先生指示:浙人久反之後,何以能服其心?」王冕道:「大王是高明遠見的,不消鄉民多說。 若以仁義服人,何人不服,豈但浙江?若以兵力服人,浙人雖弱,恐亦義不受辱。 不見方國珍麼?」吳王嘆息,點頭稱善。 兩人促膝談到日暮。 那些從者都帶有乾糧。 王冕自到廚下烙了一斤麵餅,炒了一盤韭菜,自捧出來,陪着。 吳王吃了,稱謝教誨,上馬去了。 這日,秦老進城回來,問及此事。 王冕也不曾說就是吳王,只說是軍中一個將官,向年在山東相識的,故此來看我一看。 說著就罷了。 第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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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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