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掃墓山中,檢有巒紋可觀之石,歸與蕓商曰:「用油灰疊宣州石于白石盆,取色勻也。 本山黃石雖古樸,亦用油灰,則黃白相間,鑿痕畢露,將奈何?」蕓曰:「擇石之頑劣者搗末,于灰痕處乘濕糝之,干或色同也。 」乃如其言,用宜興窯長方盆,疊起一峰,偏于左而凸于右,背作橫方紋,如雲林石法,巉岩凹凸,若臨江石磯狀。 虛一角,用河泥種千瓣白萍。 石上植蔦蘿,俗呼雲松。 經營數日乃成。 至深秋,蔦蘿蔓延滿山,如藤蘿之懸石壁,花開正紅色。 白萍亦透水大放,紅白相間,神遊其中,如登蓬島。 置之檐下,與蕓品題。 此處宜設水閣,此處宜立茅亭,此處宜鑿六字曰「落花流水之間」;此可以居,此可以釣,此可以眺。 胸中邱壑,若將移居者然。 一夕,貓奴爭食,自檐而墮,連盆與架頃刻碎之。 余嘆曰:「即此小經營,尚干造物忌耶!」兩人不禁淚落。 友人魯半舫,名璋,字春山,善寫松柏或梅菊,工隷書,兼工鐵筆。 余寄居其家之蕭爽樓,一年有半。 樓共五椽,東向,余居其三。 晦明風雨,可以遠眺。 庭中木犀一株,清香撩人。 有廊有廂,地極幽靜。 移居時,有一仆一嫗,並挈其小女來。 仆能成衣,嫗能紡績。 於是蕓綉,嫗績,仆則成衣,以供薪水。 余素愛客,小酌必行令。 蕓善不費之烹庖,瓜蔬魚蝦,一經蕓手,便有意外味。 同人知余貧,每出杖頭錢,作竟日敘。 余又好潔,地無纖塵,且無拘束,不嫌放縱。 諸君子如樑上之燕,自去自來。 蕓則拔釵沽酒,不動聲色。 良辰美景,不放輕過。 蕭爽樓有四忌:談官宦陞遷,公廨時事,八股時文,看牌擲色。 有犯必罰酒五斤。 有四取:慷慨豪爽,風流蘊藉,落拓不覊,澄靜緘默。 長夏無事,考對為會。 每會八人,每人各攜青蚨二百。 先拈鬮,得第一者為主考,關防別座。 第二者為謄錄,亦就座。 余作舉子,各于謄錄處取紙一條,蓋用印章。 主考出五七言各一句,刻香為限,行立構思,不准交頭私語。 對就後投入一匣,方許就座。 各人交卷畢,謄錄啟匣,並錄一冊,轉呈主考,以杜狥私。 十六對中取七言三聯,五言三聯。 六聯中取第一者即為後任主考,第二者為謄錄。 每人有兩聯不取者罰錢二十文,取一聯者免罰十文,過限者倍罰。 一場,主考得香錢百文。 一日可十場,積錢千文,酒資大暢矣。 惟蕓議為官卷,準坐而構思。 楊補凡為余夫婦寫載花小影,神情確肖。 是夜月色頗佳,蘭影上粉牆,別有幽致。 星瀾醉後興發曰:「補凡能為君寫真,我能為花圖影。 」余笑曰:「花影能如人影否?」星瀾取素紙鋪于牆,即就蘭影,用墨濃淡圖之。 日間取視,雖不成畫,而花葉蕭疏,自有月下之趣。 蕓甚寶之,各有題詠。 蘇城有南園、北園二處,菜花黃時,苦無酒家小飲;攜盒而往,對花冷飲,殊無意味。 或議就近覓飲者,或議看花歸飲者,終不如對花熱飲為快。 眾議未定。 蕓笑曰:「明日但各出杖頭錢,我自擔爐火來。 」眾笑曰:「諾。 」眾去,余問曰:「卿果自往乎?」蕓曰:「非也。 妾見市中賣餛飩者,其擔鍋灶無不備,盍僱之而往。 妾先烹調端整,到彼處再一下鍋,茶酒兩便。 」余曰:「酒菜固便矣。 茶乏烹具。 」蕓曰:「攜一砂罐去,以鐵叉串罐柄,去其鍋,懸於行灶中,加柴火煎茶,不亦便乎?」余鼓掌稱善。 街頭有鮑姓者,賣餛飩為業,以百錢僱其擔,約以明日午後。 鮑欣然允議。 明日看花者至,余告以故,眾咸歎服。 飯後同往,並帶席墊。 至南園,擇柳陰下團坐。 先烹茗,飲畢,然後暖酒烹餚。 是時風和日麗,遍地黃金,青衫紅袖,越阡度陌,蝶蜂亂飛,令人 第53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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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觀止譯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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