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必屏息靜坐,傾耳聽之,彼方掉舌;稍見下人呫嗶耳語,聽者欠伸有倦色,輒不言,故不得強。 每至丙夜,拭桌剪燈,素甆靜處,款款言之。 其疾徐輕重,吞吐抑揚,入情入理,入筋入骨,摘世上說書之耳,而使之諦聽,不怕其齰舌死也。 柳麻子貌奇醜,然其口角波俏,眼目流利,衣服恬靜,直與王月生同其婉孌,故其行情正等。 ——選自《說庫》本《陶庵夢憶》 居住南京的柳麻子,膚色黧黑,滿臉瘢疤疙瘩,而倜儻放誕,輕視外物;內心豐富,不重形貌。 擅長說書,每天說書一回,定價一兩銀子。 十天前就送上禮金下定,他還常常沒有空。 在南京,同時有兩個非常行時的人,那就是名妓王月生,說書柳麻子。 我聽他說景陽崗武松打虎,其基本內容也和《水滸傳》大不相同。 描寫刻劃,細緻入微,纖悉畢備;但在該補敘之處,便加以補充,該停止之處,又截然停止,並不嘮嘮叨叨,重複矛盾。 他的聲音響如宏鐘,說到關鍵緊要之處,叱吒叫喊,如同波濤洶湧,有震屋欲崩之勢。 講武松到酒店沽酒那一節,武松入店,其中無人,忽然大聲一吼,店中的空缸空甏之類,都瓮瓮地有回聲。 他在並非緊要之處加以渲染,竟也細微到這樣的地步。 請他說書,主人必須屏住聲息,靜靜坐著,傾耳而聽,他才開始講說;稍微見到底下有人低聲耳語,或聽者打呵欠有疲倦之色,立刻不再往下說,因而不能強迫他。 他常常是到了午夜時分,拭抹桌子,挑亮燈花,磁盅沏茶,靜心而處,然後從容說來,其節奏的快慢,吐字的輕重,聲音的收放,音調的抑揚,不但入情入理,而且入筋入骨,如果讓世界上說書之人,都來傾耳諦聽,不怕他們不杜門齚舌,羞愧而死! 柳麻子的相貌極其醜陋,但他的言辭極有風致,目光流利,衣服素淨,簡直與王月生同樣美好,所以他們的行情也正相等。 (章培恆) 五人墓碑記 〔明〕張溥 五人者,蓋當蓼洲周公之被逮,激于義而死焉者也。 至于今,郡之賢士大夫請于當道,即除魏閹廢祠之址以葬之。 且立石于其墓之門,以旌其所為。 嗚呼,亦盛矣哉! 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其為時止十有一月耳。 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貴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沒不足道者,亦已眾矣;況草野之無聞者歟!獨五人之皦皦,何也? 予猶記周公之被逮,在丁卯三月之望。 吾社之行為士先者,為之聲義,資財,以送其行,哭聲震動天地。 緹騎按劍而前,問:「誰為哀者?」眾不能堪,抶而仆之。 是時以大中丞撫吳者,為魏之私人,周公之逮所由使也,吳之民方痛心焉。 於是乘其厲聲以呵,則噪而相逐,中丞匿于溷藩以免。 既而以吳民之亂請于朝,按誅五人,曰:顏佩韋、楊念如、馬傑、沈揚、周文元,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 然五人之當刑也,意氣揚揚,呼中丞之名而詈之,談笑以死;斷頭置城上,顏色不少變。 有賢士大夫發五十金,買五人之脰而函之,卒與屍合。 故今之墓中,全乎為五人也。 嗟夫!大閹之亂,縉紳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幾人歟?而五人生於編伍之間,素不聞《詩》、《書》之訓,激昂大義,蹈死不顧,亦曷故哉?且矯詔紛出,鈎黨之捕遍于天下,卒以吾郡之發憤一擊,不敢復有株治;大閹亦逡巡畏義,非常之謀,難於猝發,待聖人之出而投繯道路:不可謂非五人之力也! 第47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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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觀止譯注》
第47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