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恭讀了文集後寫道:像沈君這樣的人,不就是古代有高尚節操的那一類志士嗎?孔子刪定《詩經》,從《小弁》篇的怨恨親人,《巷伯》篇的譏刺讒人以下,其中忠臣、寡婦、隱士和憤世嫉俗之人的作品,一起被列入「國風」、分入「小雅」的,數不勝數。 它們難道都符合古詩的音律嗎?然而孔子所以並不輕易刪掉它們,只是因為憐憫這些人的遭遇,推重他們的志向。 還說「這些詩歌都是發自內心的感情,又以合乎禮義為歸宿」,「說的人沒有罪,聽的人完全應該引為鑒戒」。 我曾經按次序考察從春秋以來的作品,屈原的《離騷》,似乎有發泄怨恨之嫌;伍子胥的進諫,似乎有進行威脅之嫌;賈誼的《陳政事疏》,似乎有過于偏激之嫌;嵇康的詩歌,似乎有過分激憤之嫌;劉蕡的對策,似乎有亢奮偏執之嫌。 然而運用孔子刪定《詩經》的宗旨,來收集編次它們,恐怕也未必不被錄取。 沈君雖已去世,但海內的士大夫至今一提到他,沒有一個不鼻酸流淚的。 啊!文集中所收載的《鳴劍》、《籌邊》等篇,如果讓後代人讀了,它們足以使奸臣膽寒,使邊防戰士躍馬殺敵,而激發起同仇敵愾的義憤,那是肯定的!日後假如朝廷的采風使者出使各地而看到這些詩篇,難道會把它們遺漏掉嗎?我恭敬地記在這裡。 至于說到文采辭藻的精美不精美,以及與古代作家為文的宗旨是否符合,那不是評論沈君大節的東西,所以我就不寫了。 嘉靖癸亥(一五六三年)孟春望日(正月十五日)歸安茅坤拜書 (王根林) 葉子肅詩序 〔明〕徐渭 【原文】 人有學為鳥言者,其音則鳥也,而性則人也;鳥有學為人言者,其音則人也,而性則鳥也。 此可以定人與鳥之衡哉?今之為詩者,何以異於是?不出於己之所自得,而徒竊於人之所嘗言,曰某篇是某體,某篇則否;某句似某人,某句則否。 此雖極工逼肖,而已不免于鳥之為人言矣。 若吾友子肅之詩,則不然。 其情坦以直,故語無晦;其情散以博,故語無拘;其情多喜而少憂,故語雖苦而能遣;其情好高而恥下,故語雖儉而實豐。 蓋所謂出於己之所自得,而不竊於人之所嘗言者也。 就其所自得,以論其所自鳴,規其微疵,而約于至純,此則渭之所獻於子肅者也。 若曰某篇不似某體,某句不似某人,是烏知子肅者哉! ——選自中華書局排印本《徐渭集》 人有學作鳥的語言的,他的聲音象鳥,而本性還是人;鳥有學作人的言語的,它的聲音象人,而本性仍然是鳥。 這就可以劃定人與鳥之間的不同特徵了。 現在那些作詩的,又有什麼和這不一樣呢?他們不是出於自己所體會感受到的,而只是從別人那裡剽竊已經說過了的東西,並且標榜說這一首詩是什麼體,那一首則不是;這一句象誰的,那一句則不象。 這樣的作品即使摹仿得極其工細、極其近似,還是免不了象鳥在學人說話一樣。 至於我友人葉子肅的詩,就不是如此。 他的作品情感坦蕩而直率,所以語言不隱晦;他的作品情感自由而開闊,所以語言不受拘束;他的作品情感喜悅多而憂愁少,所以即使用語苦澀也能排遣;他的作品情感追求高尚而以卑下為恥,所以語言即使很簡略而含義卻很豐富。 這就是所謂出於自己所體會感受到的,而不是從別人那裡剽竊已經說過了的東西啊。 就他自己所體會感受到的,來評論他自己所發表的,提醒他改正細小的缺點,從而不斷精煉到極其純淨的境界,這就是徐渭所要奉獻給葉子肅的話啊。 假如說他某一篇不象某體,某一句不象某人,這怎麼算得上是理解葉子肅呢? (鄧長風) 豁然堂記 〔明〕徐渭 第45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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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觀止譯注》
第45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