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樣匆忙情形中,便正有閒之又閒的一類人在。 這些人住到另一個地方,耳朵能超然於一切嘈雜聲音以上,聽出桅子上人的歌聲,——可是心也正忙著,歌聲一停止,唱歌地方代替了一盞紅風燈以後,那唱歌的人便已到這聽歌人的身邊了。 桅上用紅燈,不消說是夜裡了。 河邊夜裡不是平常的世界。 落著雨,刮著風,各船上了篷,人在篷下聽雨聲風聲,江波吼哮如癲子,船隻縱互相牽連互相依靠,也簸動不止,這一種情景是常有的。 坐船人對此決不奇怪,不歡喜,不厭惡,因為凡是在船上生活,這些平常人的愛憎便不及在心上滋生了。 (有月亮又是一種趣味,同晚日與早露,各有不同。 )然而他們全不會注意。 船上人心情若必須勉強分成兩種或三種,這分類方法得另作安排。 吃牛肉與吃酸菜,是能左右一般水手心情的一件事。 泊半途與灣口岸,這於水手們情形又稍稍不同。 不必問,牛肉比酸菜合乎這類「飛毛腿」胃口,船在碼頭停泊他們也歡喜多了! 如今夜裡既落小雨,泥灘頭滑溜溜使人無從立足,還有人上岸到河街去。 這是其中之一個,名叫柏子,日裡爬桅子唱歌,不知疲倦;到夜來,還依然不知道疲倦。 所以如其他許多水手一樣,在腰邊板帶中塞滿了銅錢,小心小心的走過跳板到岸邊了。 先是在泥灘上走,沒有月,沒有星,細毛毛雨在頭上落,兩隻腳在泥裡慢慢翻——成泥腿,快也無從了——目的是河街小樓紅紅的燈光,燈光下有使柏子心開一朵花的東西存在。 燈光多無數,每一小點燈光便有一個或一群水手。 燈光還不及塞滿這個小房,快樂卻將水手們胸中塞緊,歡喜在胸中湧著,各人眼睛皆瞇了起來。 沙喉嚨的歌聲笑聲從樓中溢出,與燈光同樣,溢進上岸無錢守在船中的水手耳中眼中時,便如其他世界一樣,反應著歡喜的是詛咒。 那些不能上岸的水手,他們詛咒著,然而一顆心也搖搖蕩蕩上了岸,且不必冒滑滾的危險,全各以經驗為標準,把心飛到所熟悉的樓上去了。 第2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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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全集《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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