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曆中,有封陟孝廉者,居于少室。 貌態潔朗,性頗貞端。 志在典墳,僻于林藪,探義而星歸腐草,閲經而月墜幽窗,兀兀孜孜,俾夜作晝,無非搜索隱奧,未嘗暫縱揭時日也。 書堂之畔,景象可窺,泉石清寒,桂蘭雅淡,戲猱每竊其庭果,唳鶴頻棲于澗松。 虛籟時吟,纖埃晝閴。 煙鎖簹篁之翠節,露滋躑躅之紅葩。 薜蔓衣垣,苔茸毯砌。 時夜將午,忽飄異香酷烈,漸布于庭際。 俄有輜軿自空而降,畫輪軋軋,直湊檐楹。 見一仙姝,侍從華麗,玉珮敲磬,羅裙曳雲,體欺皓雪之容光,臉奪芙蕖之艷冶,正容斂衽而揖陟曰:「某籍本上仙,謫居下界,或遊人間五嶽,或止海面三峰。 月到瑤階,愁莫聽其鳳管;蟲吟粉壁,恨不寐于鴦衾。 燕浪語而徘徊,鸞虛歌而縹緲。 寶瑟休泛,虯觥懶斟。 紅杏艷枝,激含嚬于綺殿;碧桃芳萼,引凝睇于瓊樓。 既厭曉妝,漸融春思。 伏見郎君坤儀浚潔,襟量端明,學聚流螢,文含隱豹。 所以慕其真樸,愛以孤標,特謁光容,願持箕帚。 又不知郎君雅旨如何?」陟攝衣朗燭,正色而坐,言曰:「某家本貞廉,性唯孤介。 貪古人之糟粕,究前聖之指歸,編柳苦辛,燃粕幽暗,布被糲食,燒蒿茹藜。 但自固窮,終不斯濫,必不敢當神仙降顧。 斷意如此,幸早回車。 」姝曰:「某乍造門牆,未申懇迫,輒有一詩奉留,後七日更來。 」詩曰:「謫居蓬島別瑤池,春媚煙花有所思。 為愛君心能潔白,願操箕帚奉屏幃。 」陟覽之若不聞。 雲軿既去,窗戶遺芳,然陟心中不可轉也。 後七日夜,姝又至,騎從如前時,麗容潔服,艷媚巧言。 入白陟曰:「某以業緣遽縈,魔障剡起。 蓬山瀛島,綉帳錦宮,恨起紅茵,愁生翠被。 難窺舞蝶于芳草,每妒流鶯于綺叢,靡不雙飛,俱能對跱,自矜孤寢,轉懵空閨。 秋卻銀缸,但凝眸于片月;春尋瓊圃;空抒思于殘花。 所以激切前時,布露丹懇,幸垂採納,無阻精誠,又不知郎君意竟如何?」陟又正色而言曰:「某身居山藪,志已顓蒙,不識鉛華,豈知女色?幸垂速去,無相見尤。 」姝曰:「願不貯其深疑,幸望容其陋質,輒更有詩一章,後七日復來。 」詩曰:「弄玉有夫皆得道,劉剛兼室盡登仙。 君能仔細窺朝露,須逐雲車拜洞天。 」陟覽又不回意。 後七日夜,姝又至,態柔容冶,靚衣明眸。 又言曰:「逝波難駐,西日易頽,花木不停,薤露非久,輕漚泛水,只得逡巡,微燭當風,莫過瞬息,虛爭意氣,能得幾時?恃頑韶顏,須臾槁木。 所以君誇容鬢,尚未凋零,固止綺羅,貪窮典籍。 及其衰老,何以任持?我有還丹,頗能駐命,許其依託,必寫襟懷。 能遣君壽例三松,瞳方兩目,仙山靈府,任意追游。 莫種槿花,使朝晨而騁艷;休敲石火,尚昏黑而流光。 」陟乃怒目而言曰:「我居書齋,不欺暗室。 下惠學證,叔子為師。 是何妖精,苦相凌遍?心如鐵石,無更多言。 倘若遲回,必當窘辱。 」侍衛諫曰:「小娘子回車。 此木偶人,不足與語;況窮薄當為下鬼,豈神仙配偶耶?」姝長吁曰:「我所以懇懇者,為是青牛道士的苗裔;況此時一失,又須曠居六百年,不是細事。 于戲此子,大是忍人。 」又留詩曰:「蕭郎不顧鳳樓人,雲澀回車淚臉新。 愁想蓬瀛歸去路,難窺舊苑碧桃春。 」輜軿出戶,珠翠響空,泠泠簫笙,杳杳雲露。 然陟意不易。 後三年,陟染疾而終,為太山所追,束以大鎖,使者驅之,欲至幽府。 忽遇神仙騎從,清道甚嚴。 使者躬身于路左曰:「上元夫人遊太山耳。 」俄有仙騎,召使者與囚俱來。 陟至彼仰窺,乃昔日求偶仙姝也,但左右彈指悲嗟。 仙姝遂索追狀曰:「不能于此人無情。 」遂索大筆判曰:「封陟往雖執迷,操惟堅潔,實由樸戇,難責風情。 宜更延一紀。 」左右令陟跪謝,使者遂解去鐵鎖也。 仙官已釋,則幽府無敢追攝。 使者卻引歸,良久蘇息。 後追悔昔日之事,慟哭自咎而已。 (出《傳奇》) 【譯文】 第28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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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廣記 一》
第28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