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他打發出來的幾個姨娘,與及開除的男女僕人,不免在外頭說起,更有那朱博如,雖說是寫了伏辯,不得在外造言生事,那禁得他一萬銀子變了七千,七千又變了七十,七十再一變,是個分文無着,還要寫伏辯,那股怨氣如何消得了,總不免在外頭逢人伸訴。 旁邊人聽了這邊的,又聽了那邊的,四面印證起來,便知得個清清楚楚。 古語說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果然說得不錯。 我仔仔細細把繼之那封信看了一遍,把這件事的來歷透底知道了,方纔安歇。 此次到了上海之後,就住了兩年多。 這兩年多,凡長江、蘇、杭各處,都是繼之去查檢,因為德泉年紀大了,要我在上海幫忙之故。 我因為在上海住下,便得看見龍光和符彌軒兩個演出一場怪劇。 原來符彌軒在京裡頭,久耳苟才的大名,知道他創辦銀元局,發財不少。 恰遇了他祖父死了,他是個承重孫,照例要報丁憂。 但是丁憂之後,有甚事業可做呢?想來想去,便想著了苟才。 恰好那年的九省欽差,到安慶查辦事件,得了苟才六十萬銀子的那位先生,是符彌軒的座主,那一年安慶查案之後,苟才也拜在那位先生的門下,論起來是個同門,因此彌軒求了那位先生一封信給苟才,便帶了家眷,扶了靈柩出京。 到得天津,便找了一處義地,把他祖父的棺材厝了。 又找了一處房子,安頓下家眷。 在侯家後又胡混了兩個多月,方纔自己一個人轉身到上海。 一到了,安頓下行李,即刻去找苟才。 誰知苟才已經死了,見着了龍光。 彌軒一看龍光這個人,舉止浮躁,便存了一個心,假意說是從前和苟才認得,又把求來那封信交給龍光。 他們旗人是最講究交情禮節的,龍光一聽見說是父親的同門相好,便改稱老伯。 彌軒謙不敢當。 談了半天,彌軒似有行意。 龍光道:「老伯尊寓在那裡?恕小侄在熱喪裡,不便回候。 」彌軒道:「這個閣下太迂了!我並不是要閣下回候,但是住在上海,大可以從權。 你看兄弟也是丁着承重憂,何嘗穿甚麼素。 雖然,也要看處的是甚麼地位;如果還在讀書的時候,或是住在家鄉,那就不宜過于脫略;如果是在場上應酬的人,自己又是個創事業的材料,那就大可以不必守這些禮節了。 況且我看閣下是個有作有為的人才,隨時都應該在外頭碰碰機會,而且又在上海,豈可以過于拘謹,叫人家笑話。 我明天就請閣下吃飯,一定要賞光的。 」說著,便辭了去。 又去找了幾個朋友,就有人請他吃飯。 上海的事情,上到館子,總少不免叫局,彌軒因為離了上海多年,今番初到,沒有熟人,就托朋友薦了一個。 當席就約了明天吃花酒。 到了次日,他再去訪龍光,面訂他晚上之局。 龍光道:「老伯跟前,小侄怎敢放恣!」彌軒道:「你這個太客氣!其實當日我見尊大人時,因尊大人齒德俱尊,我是稱做老伯的。 此刻我們拉個交情,拜個把罷。 晚上一局,請你把帖子帶到席上,我們即席換帖。 」龍光道:「這個如何使得!」彌軒道:「如果說使不得,那就是你見外了。 」龍光見彌軒如此親熱,便也欣然應允。 彌軒又諄囑晚上不必穿素衣,須知花柳場中,就是炎涼世界,你穿了布衣服去,他們不懂甚麼道理,要看不起你的。 我們既然換到帖,總不給你當上的。 龍光本是個無知絝褲,被彌軒一次兩次的說了,就居然剃了喪發,換上綢衣,當夜便去赴席。 從此兩個人便結交起來。 龍光本來是個混蛋,加以結識了彌軒,更加昏天黑地起來,不到百日孝滿,便接連娶了兩個妓女回去,化錢猶如潑水一般。 彌軒屢次要想龍光的法子,因看見承輝在那裡管着帳。 承輝這個人,甚是精明強幹,而且一心為顧親戚,每每龍光要化些冤枉錢,都是被他止住,因此彌軒不敢下手。 暗想總要設法把他調開了,方纔妥當。 看苟才死的百日將滿,龍光偶然說起,嫌這個同知太小,打算過個道班。 彌軒便乘機竭力慫勇,又說:「徒然過個道班,仍是無用,必要到京裡去設法走路子,最少也要弄個內記名,不然就弄個特旨班才好。 」龍光道:「這樣又要到京裡跑一趟。 」彌軒道:「你不要嫌到京裡跑一趟辛苦,只怕老弟就去跑一趟,受了辛苦,還是無用。 」龍光道:「何以故呢?」彌軒道:「不是我說句放恣的話,老弟太老實了!過班上兌,那是沒有甚麼大出進的。 要說到走路子的話,一碰就要上當,白冤了錢,影兒也沒一個。 就是路子走的不差,會走的和不會走的,化錢差得遠呢。 」龍光道:「既然如此,也只好說說罷了。 」彌軒道:「那又不然。 只要老弟自己不去,打發一個能辦事的人替你去就得了。 」龍光道:「別樣都可以做得,難道引見也可以叫人代的麼?」彌軒笑道:「你真是少見多怪!便是我,就替人家代過引見的了。 」龍光歡喜道:「既如此,我便找個人代我走一趟。 」彌軒道:「這個人必要精明強幹,又要靠得住的才行。 」龍光道:「我就叫我的舅爺去,還怕靠不住麼!」彌軒暗喜道:「這是好極的了!」龍光性急,即日就和承輝商量,要辦這件事。 承輝自然無不答應,便嚮往來的錢莊上,託人薦了一個人來做公館帳房,承輝便到京裡去了。 彌軒見調虎離山之計已行,便向龍光動手,說道:「令舅進京走路子,將來一定是恭喜的。 然而據我看來,還有一件事要辦的。 」龍光問是什麼事。 彌軒道:「無論是記名,是特旨,外面的體面是有了,所差的就是一個名氣。 老弟才二十多歲的一個人,如果不先弄個名氣在外頭,將來上司見了,難保不拿你當絝褲相待。 」龍光道:「名氣有甚麼法子可以弄出來的?」彌軒道:「法子是有的,不過要化幾文,然而倒是個名利兼收的事情。 」龍光忙問:「是怎麼個辦法?要化多少錢?」彌軒道:「現在大家都在那裡講時務。 依我看,不如開個書局,專聘了人來,一面著時務書,一面翻譯西書。 等著好了,譯好了,我們就拿來揀選一遍,揀頂好的出了老弟的名,只當老弟自己著的譯的,那平常的就仍用他本人名字,一齊印起來發賣。 如此一來,老弟的名氣也出去了,書局還可以賺錢,豈不是名利兼收麼?等到老弟到省時,多帶幾部自己出名的書去,送上司,送同寅,那時候誰敢不佩服你呢。 博了個熟識時務,學貫中西的名氣,怕不久還要得明保密保呢。 」龍光道:「著的書還可以充得,我又沒有讀過外國書,怎樣好充起翻譯來呢?」彌軒道:「這個容易,只要添上一個人名字,說某人口譯,你自己充了筆述,不就完了麼。 」龍光大喜,便托彌軒開辦。 彌軒和龍光訂定了合同,便租起五樓五底的房子來;亂七八糟,請了十多個人,翻譯的,著撰的;一面嚮日本人家定機器,定鉛字。 各人都開支薪水。 他認真給人家幾個錢一月,不得而知;他開在帳上,總是三百一月,五百一月的,閙上七八千銀子一月開銷。 他自己又三千一次,二千一次的,向龍光借用。 龍光是糊里糊塗的,由他混去。 這一混足足從四五月裡混到年底下,還沒有印出一頁書來,龍光也還莫名其妙。 第22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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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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