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婦聽了這句話,不覺登時滿面通紅,連頸脖子也紅透了,卻只低了頭不言語。 可文又連喝了兩杯酒道:『你如果不肯呢,我斷不能勉強你。 不過有一句話,你要明白:你要替我兄弟守節,那是再好沒有的事;不過象你那個守法,就過到頭髮白了,那節孝牌坊都輪不到你的頭上。 街鄰人等,都知道你是莫可文的老婆。 我此刻到了省,通江蘇的大小官員,都知道我叫莫可文。 兩面證起來,你還是個有夫之婦。 你這個節,豈不是白過了的麼?可巧我的婆子死在前頭,我和你做了夫妻,豈不是兩得其便?並且你肯依了,跟我到得鎮江,便是一位太太。 我亦並不拘束你,你歡喜怎樣就怎樣,出去看戲咧、上館子咧,只要我差使好,化得起,盡你去化,我斷不來拘管你的。 你看好麼?』他弟婦始終不曾答得一句話,還伏侍他吃過了酒飯,兩個人大約就此苟且了。 幾日之間,收拾好傢俬行李,僱了一號船,由內河到了鎮江,仍舊上了客棧。 忙着在府署左近,找了一所房子,前進一間,後進兩間,另外還有個小小廚房,甚為合式,便搬了進去。 喜得木器傢俬,在杭州帶來不少,稍為添買,便夠用了。 搬進去之後,又用起人來:用了一個老媽子;又化幾百文一月,用了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便當是家人。 弟婦此時便升了太太。 安排妥當,明日便上衙門銷假,又去拜少爺。 消停了兩天,自己家裡弄了兩樣菜,打了些酒,自己一早專誠去請王伯丹來吃飯。 說是前回擾了少爺的,一向未曾還東,心上十分不安;此刻舍眷搬了來,今日特為備了幾樣菜,請少爺賞光去吃頓晚飯。 伯丹道:『先生賞飯,自當奉陪;爭奈家君向來不准晚上在外面,天未入黑,便要回署的,因此不便。 』可文道:『那麼就改作午飯罷,務乞賞光!』伯丹只得答應了。 不知又向老子搗個甚麼鬼,早上溜了出來,到可文家去。 可文接着,自然又是一番恭維。 又說道:『兄弟初入仕途,到此地又沒得着差使,所以租不出好地方,這房子小,簡慢得很。 好在我們同硯,彼此不必客氣,回來請到裡面去坐,就是內人也無容迴避。 』伯丹連稱:『好說,好說。 門生本當要拜見師母。 』坐了一會,可文又到裡面走了兩趟,方纔讓伯丹到裡面去。 到得裡面,伯丹便先請見師母。 可文揭開門帘,到房裡一會,便帶了太太出來。 伯丹連忙跪下叩頭,太太也忙說:『不敢當,還禮,還禮。 』一面說,一面還過禮。 可文便讓坐,太太也陪在一旁坐下,先開口說道:『少爺,我們都同一家人一般,沒有事時候,不嫌簡慢,不妨常請過來坐坐。 』伯丹道:『門生應該常來給師母請安。 』閒話片時,老媽子端上酒菜來,太太在旁邊也幫着擺設。 一面是可文敬酒,伯丹謙讓入座。 又說『師母也請喝杯酒』。 可文也道:『少爺不是外人,你也來陪着吃罷。 』太太也就不客氣,坐了過來,敬菜敬酒,有說有笑。 暢飲了一回,方纔吃飯。 飯後,就在上房散坐。 可文方纔問道:『兄弟到了這裡,不知少爺可曾對尊大人提起我們是同過硯的話?』伯丹道:『這個倒不曾。 』原來伯丹這個人有點傻氣,他老子恐怕他學壞了,不許他在外交結朋友。 其時有幾個客籍的文人,在鎮江開了個文會,他老子只準他到文會上去,與一班文人結交。 所以他在外頭識了朋友,回去絶不敢提起;這回他先生來了,也絶不敢提起。 在可文是以為與太尊有個賓東之分,自己雖不便面陳,幸得學生是隨任的,可以借他說上去,所以稟到之後,就去拜少爺。 誰知碰了這麼個傻貨!今天請他吃飯,正是想透達這個下情。 當下又說道:『少爺何妨提一提呢?』伯丹道:『家君向來不准學生在外面交結朋友,所以不便提起。 』可文道:『這個又當別論。 尊大人不准少爺在這裡交結朋友,是恐怕少爺誤交損友,尊大人是個官身,不便在外面體察的原故。 象我們是在家鄉認得的,務請提一提。 』伯丹答應了,回去果然向太尊提起。 又說這位莫可文先生是進過學的。 太尊道:『原來是先生,你為甚不早點說。 我還當是一個平常的同鄉,想隨便安插他一個差使呢。 你是幾歲上從他讀書的?』伯丹道:『十二三四歲那幾年。 』太尊道:『你幾歲上完篇的?』伯丹道:『十三歲上。 』太尊道:『那麼你還是他手上完的篇。 』隨手又檢出莫可文的履歷一看,道:『他何嘗在庠,是個監生報捐的功名。 』伯丹道:『孩兒記得清清楚楚,先生是個秀才。 』太尊道:『我是出外幾十年的人,家鄉的事,全都糊里糊塗的了。 你既然在他手下完篇的,明天把你文會上作的文章譽一兩篇去,請他改改看,可不必說是我叫的。 』伯丹答應了,回到書房,譽好了一篇文章,明日便拿去請可文改。 可文讀了一遍,搖頭擺尾的,不住讚好道:『少爺的文章進境,真是了不得!這個叫兄弟從何改起,只有五體投地的了!』伯丹道:『先生不要客氣,這是家君叫請先生改的。 』可文兀的一驚道:『少爺昨天回去,可是提起來了?』伯丹道:『是的。 』可文丟下了文章不看,一直釘住問,如何提起,如何對答,尊大人的顏色如何。 伯丹不會撒謊,只得一一實說。 可文聽到秀才、監生一說,不覺獃了一獃,低頭默默尋思,如果問起來,如何對答,須要預先打定主意。 到底包攬詞訟的先生,主意想得快,一會兒的功夫,早想定了。 並且也料到叫改文章的意思,便不再和少爺客氣,拿起筆來,颼颼颼的一陣改好了,加了眉批、總批,雙手遞與伯丹道:『放恣放恣!尊大人跟前,務求吹噓吹噓!』伯丹連連答應。 坐了一會,便去了。 第20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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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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