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他往那裡去來?原來他的大舅爺放了外國欽差,到外國去了,所以他也跟蹤而去。 以為在京時你不肯照應我罷了,此刻萬里重洋的尋了去,雖然參贊、領事所不敢望,一個隨員總要安置我的。 誰知千辛萬苦,尋到了外洋,訪到中國欽差衙門,投了帖子進去,裡面馬上傳出來請,伯芬便進去相見。 欽差一見了他,行禮未完,便問道:「你來做甚麼?」伯芬道:「特地來給大哥請安。 」欽差道:「哼!萬里重洋的,特地為了請安而來,頭一句就是撒謊!」伯芬道:「順便就在這裡伺候大哥,有甚麼差使,求賞一個。 」欽差道:「虧你還是仕宦人家出身,怎麼連這一點節目都不懂得!這欽差的隨員,是在中國時逐名奏調的,等到了此地,還有前任移交下來的人員,應去應留,又須奏明在案,某人派某事,都要據實奏明的。 你當是和中國督撫一般,可以隨時調劑私人的麼?」伯芬棱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此時他帶來的行李,早已紛紛發到,家人上來請欽差的示,放在那裡。 欽差道:「我這衙門裡沒地方放,由他擱過一邊,回來等他找定了客店搬去。 」伯芬聽說,更覺棱了。 欽差道:「我這裡,一來地方小,住不下閒人;二來我定的例,早晚各處都要點名,早上點過名才開大門,晚上也點過名才關門,不許有半個閒人在衙門裡面。 所以你這回來了,就是門房裡也住你不下,你可趕緊到外頭去找地方。 你是見機的,就附了原船回去;要是不知起倒,當作在中國候差委一般候着,我可不理的。 這裡澆裹又大,較之中國要頂到一百幾十倍,你自己打算便了。 我這裡有公事,不能陪你,你去罷。 」伯芬無奈,只得退了出來。 便拿片子,去拜衙門裡的各隨員;誰知各隨員都受了欽差嚴諭,不敢招呼,一個個都回出來說擋駕。 伯芬此時急的要哭出來,又是悔,又是恨,又是惱,又是急,一時心中把酸咸苦辣都湧了上來。 到了此地,人生路不熟,又不懂話,正不知如何是好。 幸得帶來的家人曾貴,和一個欽差大臣帶來的二手廚子認得,由曾貴去央了那二手廚子出來,代他主僕兩個,找定了一所客店,才把行李搬了過來住下。 天天仍然到欽差衙門來求見,欽差只管不見他。 到第三天去見時,那號房簡直不代他傳帖子了,說是:「遞了上去就碰釘子,還責罵我們,說為甚不打出去。 姑老爺,你何苦害我們捱罵呢!」伯芬聽了,真是有苦無處訴。 帶來的盤費,看看用盡了。 恰好那坐來的船,又要開到中國了。 伯芬發了急,便寫一封信給欽差,求他借盤纏回去。 到了下午,欽差打發人送了回信來,卻是兩張三等艙的船票。 伯芬真是氣得漲破了肚皮!只得忍辱受了,附了船仍回中國,便去銷假,仍舊到他軍裝局的差。 在老婆跟前又不便把大舅爺待自己的情形說出,更不敢露出忿恨之色,那心中卻把大舅爺恨的猶如不共戴天一般。 又因為局裡眾人看不起他是個部曹;好得他家裡有的是錢,他老太爺做過兩任廣東知縣,很刮了些廣東地皮回家,便向家裡搬這銀子出來,去捐了個候補道,加了個二品頂戴,入京引過見,從此他的頂子也紅了。 人情勢利,大抵如此,局裡的人看見他頭上換了顏色,也不敢看他不起了。 伯芬卻是恨他大舅爺的心事,一天甚似一天。 每每到睡不着覺時,便打算我有了個道班做底子,怎樣可以謀放缺,怎樣可以陞官,幾年可以望到督撫。 怎樣設法,可以調入軍機。 那時候大舅爺的辮子自然在我手裡,那時便可以如何報仇,如何雪恨了。 每每如此胡思亂想,想到徹夜不寐。 他卻又一面廣交聲氣,凡是有個紅點子的人,他無有不交結的。 一天正在局子裡閒坐,忽然家人送上一張帖子,說是趙大人來拜。 原這趙大人也是一個江南候補道,號叫嘯存,這回進京引見,得了內記名出來。 從前在京時,葉伯芬本來是相識的,這回出京路過上海,便來拜訪。 伯芬見了片子,連忙叫請。 兩人相見之下,照例寒暄幾句,說些契闊的話。 在趙嘯存無非是照例應酬,在葉伯芬看見趙嘯存新得記名,便極力拉攏。 等嘯存去後,便連忙叫人到聚豐園定了座位,一面坐了馬車去回拜嘯存,當面約了明日聚豐園。 及至回到局裡,又連忙備了帖子,開了知單送去,嘯存打了知字回來。 伯芬到了次日下午五點鐘時,便到聚豐園去等候。 他所請的,雖不止趙嘯存一人,然而其餘的人都是與這書上無干的,所以我也沒工夫去記他的貴姓台甫了。 客齊之後,伯芬把酒入席。 坐席既定,伯芬便說悶飲寡歡,不如叫兩個局來談談,同席的人,自然都應允。 只有嘯存道:「兄弟是個過路客,又是前天才到,意中實在無人。 不啊,就請伯翁給我代一個罷。 」伯芬一想,自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西薈芳陸蘅舫,一個是東棋盤街吳小紅。 蘅舫是一向有了交情的,誓海盟山,已有白頭之約,並且蘅舫又親自到過伯芬公館,叩見過葉太太。 葉太太雖是滿肚醋意,十分不高興,面子上卻還不十分露出來;倒是葉老太太十分要好,大約年老人歡喜打扮得好的,自己終年在公館裡,所見的無非丫頭老媽,忽然來了個花枝招展的,自是高興,因此和他十分親熱。 這些閒話,表過不提。 且說伯芬當時暗想吳小紅到底是個麼二,又只得十三歲,若薦給嘯存,恐怕他不高興。 好在他是個過客,不多幾天就要走的,不如把蘅舫薦給他罷。 想定了主意,便提筆寫了局票發出去。 一會兒各人的局,陸續來了。 陸蘅舫來到,伯芬指給嘯存,嘯存一見,十分賞識,讚不絕口。 伯芬又使個眼色給蘅舫,叫他不要轉局,蘅舫是吃甚麼飯的人,自然會意。 席散之後,嘯存定要到蘅舫處坐坐,伯芬只得奉陪。 嘯存高興,又在那裡開起宴來。 席中與伯芬十分投契,便商量要換帖。 伯芬暗想,他是個新得記名的人,不久就可望得缺的;並且他這回的記名,是從制台密保上來的,縱使一時不能得缺,他總是制台的一個紅人,將來用他之處正多呢。 想到這裡,自然無不樂從。 互相問了年紀,等到席散,伯芬便連忙回到公館,將一分帖子寫好。 次日一早,便差一個家人送到嘯存寓所。 又另外備了一分請帖知單,請今天晚上在吳小紅處。 不一會,嘯存在單上打了知字回來。 第18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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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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