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有一位姑丈,是廣東候補知府,所以他一心要找他姑丈去。 誰知他在家鄉那等行為,早被他哥哥們寫信告訴了姑丈了,所以他到了廣東,那位姑丈只給他一個不見。 他姑母是早已亡故的了,他姑丈就在廣東續的弦,他向來沒有見過,就是請見世見不着。 五十兩銀子有限,從天津到得廣東,已是差不多的了,再是姑丈不見,住了幾天客棧,看看銀子沒有了。 他心急了,便走到他姑丈公館門口等着,等他姑丈拜客回來,他抓住了轎杠便叫姑丈。 他姑丈到了此時,沒有法子,只得招呼他進去,問他來意。 他說要謀事。 他姑丈說:“談何容易!這廣東地方雖大,可知人也不少,非有大帽子壓下來,不能謀一個館地。 並且你在家裡荒唐慣了,到了外面要守外面的規矩,你怎樣辦得到。 不如仍舊回去罷。 ’他道:『此刻盤纏也用完了,回去不得,只得在這裡等機會。 我就搬到姑丈公館來住着等,想姑丈也不多我這一碗閒飯。 』他姑丈沒奈何,只得叫他搬到自己公館裡住。 這一住又是好幾個月。 喜得他還安分,不曾惹出逐客令來。 他姑丈在廣東,原是一個紅紅兒的人,除了外面兩三個差使不算,還是總督衙門的文案。 這一天總督要起一個折稿,三四個文案擬了出來,都不合意,便把這件事交代了他姑丈。 他姑丈帶回公館裡去弄,也弄不好。 他看見了那奏稿節略,便自去擬出一篇稿來,送給他姑丈看,問使得使不得。 他姑丈向來鄙薄他的,如何看得在眼裡,拿過來便擱在一旁。 但苦于自己左弄不好,右弄不好,姑且拿他的來看看,看了也不見得好。 暗想且不要管他,明天且拿他去塞責。 於是到了明天,果然袖了他的稿子去上轅。 誰知那位制軍一看見了,便大加賞識,說好得很,卻不象老兄平日的筆墨。 他姑丈一時無從隱瞞,又不便撒謊,只得直說了,是卑府親戚某人代作的。 制軍道:『他現在辦甚麼事?是個甚麼功名?』他姑丈回說沒有事,也沒有功名。 制軍道:『有了這個才學,不出身可惜了。 我近來正少一個談天的人,老兄回去,可叫他來見我。 』他姑丈怎麼好不答應,回去便給他一身光鮮衣服,叫他去見制軍。 那制軍便留他在衙門裡住着,閒了時,便和他談天。 他談風卻極好。 有時悶了,和他下圍棋,他卻又能夠下兩子;並且輸贏當中,極有分寸,他的棋子雖然下得極高,卻不肯叫制軍大敗,有時自己還故意輸去兩子。 偶然制軍高興了,在籤押房裡和兩位師爺小酌,他的酒量卻又不輸與別人;並且出主意行出個把酒令來,都是雅俗共賞的。 若要和他考究經史學問,他卻又樣樣對答得上來;有時唱和幾首詩,他雖非元、白、李、杜,卻也才氣縱橫。 因此制軍十分隆重他,每月送他五十兩銀子的束。 他就在廣東闊天闊地起來。 不多幾時,潮州府出了缺,制台便授意藩台,給他姑丈去署了。 一年之後,他姑丈卸事回來,稟知交卸。 制軍便問他:『我這回叫你署潮州,是甚麼意思,你可知道?』他姑丈回說是大帥的栽培。 制軍道:『那倒並不是,我想你那個親戚,總要想法子叫他出身。 你在省城當差,未必有錢多,此刻署了一年潮州,總可以寬裕點了,可以代你親戚捐一個功名了。 』他姑丈此時不能不答應,然而也太刻薄一點,只和他捐了一個未入流,帶捐免驗看,指分廣東。 他便照例稟到。 制軍看見只代他弄了這麼個功名,心中也不舒服,只得吩咐藩台,早點給他一個好缺署理。 總督吩咐下來的,藩司那裡敢怠慢,不到一個月,河泊所出了缺,藩台便委了他。 原來這河泊所是廣東獨有的官,雖是個從九、未入,他那進款可了不得。 事情又風流得很,名是專管河面的事,就連珠江上妓船也管了。 他做了幾個月下來,那位制軍奉旨調到兩江去了,本省巡撫坐升了總督,藩台坐升了撫台,剩下藩台的缺,卻調了福建藩台來做。 那時候一個最感恩知己的走了,應該要格外小心的做去才是個道理。 誰知他卻不然,除了上峰到任,循例道喜之外,朔望也不去上衙門,只在他自己衙門裡,辦他的風流公案。 “那時新藩台是從福建來的,所有跟來的官親幕友,都是初到廣東,聞得珠江風月,那一個不想去賞鑒賞鑒。 有一天晚上,藩台的少爺,和一個衙門裡的師爺,兩個人在谷埠(妓船-聚之所)船上請客。 不知怎樣,妓家得罪了那位師爺,師爺大發雷霆,把席面掀翻了,把船上東西打個稀爛,大呼小叫的,要叫河泊所來辦人。 嚇得一眾妓女,鶯飛燕散的,都躲開了。 一個鴇婦見不是事,就硬着頭皮,閃到艙裡去,跪下叩頭認罪。 那師爺順手拿起一個茶碗,劈頭摔去,把鴇婦的頭皮摔破了,流出血來。 請來的客,也有解勸的,也有幫着嚷打的。 這個當口,恰好那位焦理儒,帶了兩個家人,劃了一艘小船,出來巡河。 剛剛巡到這個船邊,聽得吵閙,他便跳過船來。 剛剛走在船頭,忽見一個人在艙裡走出來,一見了理儒便道:『來得好,來得好!』理儒抬頭一看,卻是一位姓張的候補道,也是極紅的人。 原來理儒在督署裡面,當了差不多兩年的朋友,又是大帥跟前極有面子的,所以那一班候補道府,沒有一個不認得他的。 當下理儒看見是熟人,便站住了腳。 姓張的又低低的說道:『藩憲的少大人和老夫子在裡面,是船家得罪了他。 閣下來得正好,請辦一辦他們,以警將來。 』理儒聽了,理也不理,昂起頭走了進去,便厲聲問道:『誰在這裡閙事?』旁邊有兩個認得理儒的,便都道:『好了,好了!他們的管頭來了。 』有個便暗暗告訴那師爺,這便是河泊所焦理儒了。 那師爺便上前招呼。 理儒看見地下跪着一個頭破血流的婦人,便問誰在這裡打傷人。 那師爺便道:『是兄弟摔了他一下。 』理儒沉下臉道:『清平世界,那裡來的兇徒!』回頭叫帶來的家人道:『把他拿下了!』藩台的少爺看見這個情形,不覺大怒道:『你是甚麼人,敢這麼放肆!』理儒也怒道:『你既然在這裡胡閙,怎麼連我也不知道!想也是兇徒一類的。 』喝叫家人,把他也拿了。 旁邊一個姓李的候補府,悄悄對他說道:『這兩位一個是藩台少爺,一個是藩台師爺。 』理儒喝道:『甚麼少爺老爺,私爺公爺,在這裡犯了罪,我總得帶到衙門裡辦去。 』姓李的見他認真起來,便閃在一邊,和一班道府大人,閃閃縮縮的,都到隔壁船上去,偷看他作何舉動。 只見他帶來的兩個家人,一個看守了師爺,一個看守了少爺,他卻居中坐了,喝問那鴇婦:『是那一個打傷你的,快點說來。 』那鴇婦只管叩頭,不肯供說。 那師爺氣憤憤的說道:『是我打的,卻待怎樣!』理儒道:『好了,得了親供了。 』 叫家人帶了他兩個,連那鴇婦一起帶到衙門裡去。 第14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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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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