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那麼說,這位總辦也嫖的了?」述農道:“怎麼不嫖,還嫖出笑話來呢。 我們局裡的議價處,是你到過的了。 此刻那議價處沒了權了,不過買些零碎東西。 凡大票的煤鐵之類,都歸了總辦自己買。 有一個甚麼洋行的買辦,叫做甚麼舒淡湖,因為做生意起見,竭誠盡瘁的巴結。 有一回,請總辦吃酒,代他叫了個局,叫甚麼金紅玉,總辦一見了,便賞識的了不得,當堂給了他一百元的鈔票。 到第二回吃酒,又叫了他,不住口的讚好。 舒淡湖便在自己家裡,拾掇了一間密室,把總辦請到家裡來,把金紅玉叫到家裡來,由他兩個去鬼混了兩次。 我們這位總辦着了迷了,一定要娶他。 舒談湖便挺了腰子,攬在身上,去和金紅玉說。 往返說了幾遍,說定了身價,定了日子要娶了。 誰知金紅玉有一個客人,聽見紅玉要嫁人,便到紅玉處和他道喜,說道:『恭喜你高升了,做姨太太了!只是有一件事,我很代你耽心。 』紅玉問:『耽心甚麼?』客人道:『我是耽心做官的人,脾氣不好。 況且他們湖南人,長毛也把他殺絶了,你看凶的還了得麼!』紅玉笑道:『我又不是長毛,他未必殺我。 況且殺長毛是一事,娶妾又是一事,怎麼好扯到一起去說呢。 』客人道:『話是不錯。 只是做官的人家,與平常人家不同,斷不能準你出入自由的。 況且他五十多歲的人,已經有了六七房姬妾了。 今天歡喜了你,便娶了去;可知你進門之後,那六七個都冷淡的了。 你保得住他過幾時不又再看上一個,又娶回去麼?須知再娶一個回去時,你便和這六七個今天一樣了。 若在平常人家,或者還可以重新出來,或者嫁人,或者再做生意;他們公館裡,能放你出來麼?還不是活着在那裡受冷淡!我是代你耽心到這一層,好意來關照你,隨你自己打主意去。 』紅玉聽了,總如冷水澆背一般,唇也青了,面也白了,做聲不得。 等那客人去了,便叫外場去請舒淡湖。 “舒淡湖是認定紅玉是總辦姨太太的了,莫說請他他不敢不來,就是傳他他也不敢不來。 來了之後,恭恭敬敬的請示。 紅玉劈頭一句便道:『我不嫁了!』舒淡湖吃了一驚道:『這是甚麼話?』紅玉道:『承某大人的情,抬舉我,我有甚不願意之理。 但是我想來想去,我的娘只有我一個女兒,嫁了去,他便舉目無親了。 雖說是大人賞的身價不少,但是他幾十歲的一個老太婆,拿了這一筆錢,難保不給歹人騙去,那時叫他更靠誰來!』舒淡湖道:『我去和大人說,接了你娘到公館裡,養他的老,不就好了麼。 』紅玉道:『便是我何嘗不想到這一層。 須知官宦人家,看那小老婆的娘,不過和老媽子一樣,和那丫頭、老媽子同食同睡。 我嫁了過去,便那般錦衣玉食,卻看著親生的娘這般作踐,我心裡實在過不去;若說和親戚一般看待呢,莫說官宦人家沒有這種規矩,便是大人把我寵到頭頂上去,我也不敢拿這種非禮的事去求大人啊。 我十五歲出來做生意,今年十八歲了,這幾年裡面,只掙了兩副金鐲子。 』說著,便在手上每副除下一隻來,交給舒淡湖道:『這是每副上面的一隻,費心舒老爺,代我轉送給大人,做個紀念,以見我金紅玉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上海標緻女人盡多着,大人一定要娶個人,怕少了比我好的麼。 』 「舒淡湖聽了一番言語,竟是無可輓回的了,就和紅玉剛纔聽了那客人的話一般,唇也青了,面也白了,如水澆背,做聲不得,接了金鐲子,怏怏回去。 暗想只恨不曾先下個定,倘是下了定,憑他怎樣,也不能悔議。 此刻弄到這個樣子,別的不打緊,倘使總辦惱了,說我不會辦事,以後的生意便難做了。 這件事竟急了他一天一夜,在床上翻來覆去想法子,總不得個善法。 直至天明,忽然想一條妙計,便一躍而起。 」 只因這一條妙計,有分教:譖語不如蜚語妙,解鈴還是繫鈴人。 不知是一條甚麼妙計,且待下回再記—— 第066回 妙轉圜行賄買蜚言 猜啞謎當筵宣謔語 「舒淡湖一躍而起,匆匆梳洗了,藏好了兩隻金鐲子,拿了一百元的鈔票,坐了馬車,到四馬路波斯花園對過去,找着了《品花寶鑒》上侯石翁的一個孫子,叫做侯翱初的,和他商量。 這侯翱初是一家甚麼報館的主筆,當下見了淡湖,便乜斜着眼睛,放出那一張似笑非笑的臉來道:『好早啊!有甚麼好意?你許久不請我吃花酒了,想是軍裝生意忙?』淡湖陪笑道:『一向少候。 今日特來,有點小事商量。 』翱初拍手道:『你進門我就知道了。 你們這一班軍裝大買辦,平日眼高於天,何嘗有個朋友在心上!除了呵外國人的卵脬,便是拍大人先生的馬屁,天天拿這兩件事當功課做;餘下的時候,便是打茶圍、吃花酒,放出闊老的面目去驕其娼妓了,哪裡有個朋友在心上!所以你一進門,我就知道你是有為而來的了。 這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淡湖被他一頓搶白,倒沒意思起來。 搭訕了良久,方纔說道:『我有件事情和你商量,求你代我設一個善法,我好好的謝你。 』翱初搖手道:『莫說!莫說!說到謝字,嘔得死人!前回一個朋友代人家來說項了一件事。 你道是甚麼事呢?是一個賭案裡面牽涉着三四個體面人,恐怕上出報來,于聲名有礙,特地來托我,請我不要上報。 我念朋友之請,答應了他;更兼代他轉求別家報館,一齊代他諱了。 到了案結之後,他卻送我一份“厚禮」,用紅封套封了,簽子上寫了「袍金」兩個字。 我一想,也罷了,今年恰好我狐皮袍子要換面子,這一封禮,只怕換兩個面子也夠了。 及至拆開一看,卻是一張新加坡甚麼銀行的五元鈔票,這個鈔票上海是不流通的,拿去用每元要貼水五分,算起來只有四元七角半到手。 我想這回我的狐皮袍子倒了運了,要靠着他,只怕換個鬥紋布的面子還不夠呢。 你說可要嘔死人!』舒淡湖道:『翱翁,你不要罵人,我可不是那種人。 你若不放心時,我先謝了你,再商量事體也使得。 』說罷,拿出一百元鈔票來,擺在桌上道:『我們是老朋友,我也不客氣,不用甚麼封套、簽子,也不寫甚麼袍金、褂金,簡直是送給你用的,憑你換面子也罷,換裏子也罷。 』翱初看見了一百元鈔票,便登時眉花眼笑起來,說道:『淡翁,有事只管商量,我們老朋友,何必客氣。 』淡湖方纔把金紅玉一節事,詳詳細細,訴說了一遍。 翱初聳起了一面的肩膀,側着腦袋聽完了,不住口的說:『該死,該死!此刻有甚法子輓回呢?』淡湖道:『此刻那裡還有輓回的法子,只要設法弄得那一邊也不要討就好了。 』翱初道:『這有甚麼法子呢?』淡湖便坐近一步,向翱初耳邊細細的說了兩句話。 翱初笑道:『虧你想得好法子,卻來叫我無端誣謗人。 』淡湖站起來一揖到地,說道:『求你老哥成全了我,我生生世世不忘報答!』翱初看在一百元的面子上,也就點頭答應了。 淡湖又叮囑明天要看見的,翱初也答應了。 淡湖才歡天喜地而去。 這一天心曠神怡的過去了。 第12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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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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