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道:「佚翁才說的,那裡面的委員,甚麼都不懂,他們辦些甚麼事呢?」佚廬道:「其實那裡頭無所謂委員,一切都是司事。 不過兩個管廠的,薪水大點,就叫他委員罷了。 他們無非是記個工帳,還有甚麼事辦呢!還有連工帳都記不來的,一個字不識的人,都有在裡面。 要問起他們的來歷,卻是當過兵的也有,當過底下人的也有。 我小號和局裡常有交易,所以我也常常到局裡去。 前幾年裡頭,有個笑話:我到了局裡,只看見一個司事,抱著一塊虎頭牌,在那裡號啕大哭着,跑來跑去,一面哭着,嘴裡嚷着叫老太太。 」我道:「只怕是他老太太沒了。 」德泉道:「只怕是的。 」佚廬道:「沒了老太太,他何必抱著虎頭牌呢?」我道:「不然,這個辦公事的地方,何以忽然叫起個女人來?」佚廬道:「便是我當日也疑惑得很。 後來打聽了他的同事,方纔知道。 那時候的總辦是李勉林。 這個司事叫甚麼周寄蕓,從前兵燹的時候,曾經背負了那位李老太太,在兵火裡逃出來的。 後來這位李總辦得了這個差,便栽培他,在局裡派他一件事。 這天不知為了甚麼事,李總辦掛出牌來,開除了他,所以他抱著那塊牌子哭。 」我道:「哭便怎樣?這也無謂極了!」佚廬道:「你聽我說呢。 那時那位李老太太迎養在局裡,他哭跳了一回,扛着那牌去見老太太,果然被他把那事情哭回來了。 你想,代人家背負了女眷逃難的,是甚麼出身!」我道:「講究實業的地方,用了這種人,哪裡會攪得好!那李總辦也無謂得很,你要報私恩,就送他幾兩銀子罷了。 這種人哪裡辦得事來!」佚廬道:「你說他不能辦事,他卻是越弄越紅起來呢。 今年現在的這位總辦,給他一個札子,叫他管理船廠,居然是委員了。 」 我笑了笑道:「偏是這樣人他會紅,真是奇事!」 佚廬道:「船廠的工師,告訴了我一件事,大家笑了好幾天。 他奉了札子,到了船廠,便傳齊了一切工匠、小工、護勇等人,當面分付說:『今天蒙總辦的恩典,做了委員,你們從此要叫我「周老爺」了,不能再叫我「周師爺」的了。 』」說的我和德泉都哈哈大笑起來。 金子安在帳房裡,也出來問笑甚麼。 佚廬道:「還有好笑的呢。 他到了船廠之日,先弔了眾工匠、小工花名冊來看。 這本來是一件公事。 你道他看甚麼?他看過之後,就指了幾名工匠來,逼勒着他們改了名字,說:『你的名字犯了總辦祖上的諱,他的名字犯了總辦的諱;雖然不是這個字,然而同音也是不應該的。 你們怎麼這等沒王法!哪怕你犯了我的諱,倒不要緊。 』」說的眾人又是一場好笑。 佚廬道:「還有好笑的呢。 局裡有一個裁縫,叫做馮滌生。 有一回,這裁縫承辦了一票號衣,未免寫個承攬單,簽上名字。 不知怎樣被他看見了,嚇得他面無人色。 」說到這裡,頓住了道:「你們猜他為甚麼吃驚?」大家想了一會,都猜不出,催他快點說。 佚廬道:「他指着那裁縫的名字道:『你好大膽!沒規矩,沒王法的!犯了這製造局的開山始祖曾中堂、曾文正公的諱!況且曾中堂又是現任總辦的丈人,你還想吃飯麼!』裁縫道:『曾中堂叫曾國藩,不叫滌生。 』他聽了,登時暴跳如雷起來,大喝道:『你可反了!提了曾中堂的正諱叫起來!你知道這兩個字,除了皇帝,誰敢提在口裡!你用的兩個字,雖不是正諱,卻是個次印。 你快快換寫一張,改了名字。 這個拿上去,總辦看了,也要生氣的。 』」眾人又是一笑。 佚廬道:‘那裁縫只得換寫一張,胡亂改了個甚麼阿貓、阿狗的名字,他才快活了,還拿這個話去回了總辦請功呢。 ”眾人更是狂笑不止。 我道:「這個人不料有許多笑話。 還有沒有,何妨再說點我們聽聽。 」佚廬道:「我不過道聽途說罷了,倘使他們局裡的人說起來,只怕新鮮笑話多着呢。 」 第5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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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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