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捕役往下一看,賊不見了,那房子卻是臬台衙門,不免吃了一驚,不敢跟下去,只得回來。 等到了散更時,天還沒亮,他就請了本官出來回了,把昨夜的事,如此這般的都告訴了。 又說道:『此刻知道了賊在臬署。 老爺馬上去上衙門,請臬台大人把闔署一查,只要額上受了傷的,就是個賊,他昨夜還偷了銀子。 老爺此刻不要等藩台傳,先要到藩台那裡去回明了,可見得我們辦公未嘗怠慢。 』知縣聽得有理,便連忙梳洗了,先上藩台衙門去,藩台正在那裡發怒呢。 知縣見了,便把老捕役的話說了一遍。 藩台道:『法司衙門裡面藏着賊,還了得麼!趕緊去要了來!』知縣便忙到了臬署。 只見自己衙門裡的通班捕役,都升布在臬署左右,要想等有打傷額角的出來捉他呢。 知縣上了官廳,號房拿了手版上去,一會下來,說『大人頭風發作,不能見客,擋駕』。 知縣只得仍回藩署裡去,回明藩台。 藩台怒不可遏,便親自去拜臬台。 知縣嚇得不敢回署,只管等着。 等了好一會,藩台回來了,也是見不着。 便叫知縣把那老捕役傳了來,問了幾句話,便上院去,叫知縣帶著捕役跟了來。 到得撫院,見了撫台,把上項事回了一遍。 撫台大怒,叫旗牌官快快傳臬司去,說無論甚麼病,必要來一次,不然,本部院便要親到臬署查辦事件了。 幾句話到了臬署,闔署之人,都驚疑不定。 那臬台沒法,只得打轎上院去。 到得那裡時,只見藩台以下,首道、首府、首縣,都在那裡,還有保甲局總辦、委員,黑壓壓的擠滿一花廳。 眾官見他來,都起立相迎。 只見他頭上紮了一條黑帕,說是頭風痛得利害,紮上了稍為好些。 眾官都信以為實。 撫台便告訴了以上一節,他便答應了馬上回去就查。 只見那老捕役脫了大帽,跑上來對著臬台請了個安道:『大人的頭風病,小人可以醫得。 』臬台道:『莫非是個偏方?』捕役道:『是一個家傳的秘方。 只求大人把帕子去了,小人看看頭部,方好下藥。 』臬台聽了,顏色大變,勉強道:『這個帕子去不得的,去了痛得利害。 』捕役道:『只求大人開恩,可憐小人受本官比責的夠了!』臬檯面無人色的說道:『你說些甚麼,我不懂呀!』當下眾官聽見他二人一問一答,都面面相覷。 那捕役一回身,又對首縣跪下稟道:『小人該死!昨夜飛瓦打傷的,正是臬憲大人!』首縣正要喝他胡說,那臬台早倉皇失措的道:『你——你——你可是瘋了!』說著也不顧失禮,立起來便想踢他。 當時首道坐在他下手,便攔住道:『大人貴恙未痊,不宜動怒。 』那位藩台見了這副情形,也着實疑心。 撫台只是獃獃的看著,在那里納悶。 捕役又過來對他說道:『好歹求大人把昨夜的情形說了,好脫了小人干係;不然,眾位大人在這裡,莫怪小人無禮!』臬台又驚,又慌,又怒道:『你敢無禮!』捕役走近一步道:『小人要脫干係,說不得無禮也要做一次!』說時便要動手。 眾官一齊喝住。 首縣見他這般鹵莽,更是手足無措,連連喝他,卻只喝不住。 捕役回身對撫台跪下道:『求大人請臬台大人升一升冠,露一露頭部,倘沒有受傷痕跡,小人死而無怨。 』此時藩台也有九分信是臬台做的了。 失了庫款,責罰非輕,不如試他一試。 倘使不是的,也不過同寅上失了禮,罪名自有捕役去當;倘果然是他,今日不驗明白,過兩天他把傷痕養好了,豈不是沒了憑據。 此時捕役正對撫台跪着回話,藩台便站起來對臬台道:『閣下便升一升冠,把帕子去了,好治他個誣攀大員的重罪!』臬台正待支吾,撫台已吩咐家人,代臬憲大人升冠。 一個家人走了過來,嘴裡說『請大人升冠』,卻不動手。 此時官廳上亂烘烘的,閙了個不成體統。 捕役便乘亂溜到臬台背後,把他的大帽子往前一掀,早掉了,乘勢把那黑帕一扯,扯了下來。 臬台不知是誰,忙回過頭來看,恰好把那額上所受一寸來長的傷痕,送到捕役眼裡。 捕役揚起了黑帕,走到當中,朝上跪下,高聲稟道:『盜藩庫銀子的真賊已在這裡,求列位大人老爺作主!』一時撫台怒了,藩台樂了,首道、首府驚的獃了,首縣卻一時慌的沒了主了。 那位臬台卻氣得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嘴裡只說『罷了罷了』。 一時之間,倒弄得人聲寂然,大家面面相覷。 卻是藩台先開口,請撫台示下辦法。 撫台便叫傳中軍來,先看管了他。 一時之間,中軍到了。 那捕役等撫台吩咐了話,便搶上一步,對中軍稟道:『臬台大人飛檐走壁的工夫很利害,請大人小心!』那臬台頓足道:『罷了!不必多說了!待我當堂直供了,你們上了刑具罷!』於是跪下來,把自從算命先生代他算命供起,一直供到昨夜之事,當堂畫了供,便收了府監。 撫台一面拜折參辦。 這位臬台辦了個盡法不必說,兩個兒子的功名也就此送了,還不知得了個甚麼軍流的罪。 你說天下事不是無奇不有麼。 」 此時已響過三炮許久,我正要到裡面催點心,回頭一看,那點心早已整整的擺了四盤在那裡,還有鷄鳴壺燉上一壺熱茶,便讓子明吃點心。 兩個對坐下來,子明問道:「近來這城裡面,晚上安靖麼?」我道:「還沒聽見甚麼。 你這問,莫非城外有甚麼事?」子明道:「近來外面賊多得很呢。 只因和局有了消息,這裡便先把新募的營勇,遣散了兩營。 」我道:「要用就募起來,不用就遣散了,也怨不得那些散勇作賊。 其實平時營裡的缺額只要補足了,到了要用時,只怕也夠了。 」子明道:「哪裡會夠!他倒正想借個題目招募新勇,從中沾些光呢。 莫說補足了額,就是溢出額來,也不夠呢。 」 第4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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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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