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做了他半天的跟班,才知道他是一個姓汪的內眷,累得我東西也買不成功。 但不知他帶的東西,到底是繼之的失臓不是。 如果是的,還不枉這一次的做跟班;要是不是的,那可真冤枉了。 想了一會,拿起筆來,先寫好了一封家信,打算明天買了東西,一齊寄去。 誰知這一夜就下起個傾盆大雨來,一連三四天,不曾住點。 到第五天,雨小了些,我就出去買東西。 打算買了回來,封包好了,到關上去問繼之,有便人帶去沒有;有的最好,要是沒有,只好交信局寄去的了。 回到家時,恰好繼之已經回來了,我便同他商量,他答應了代我託人帶去。 當下,我便把前幾天在城隍廟遇見那女子燒香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繼之。 繼之聽了,凝神想了一想道:「哦!是了,我明白了。 這會好得那個家賊就要走了。 」 正是:迷離倘仿疑團事,打破都從一語中。 未知繼之明白了甚麼,那家賊又是誰人,且待下回再記—— 第014回 宦海茫茫窮官自縊 烽煙渺渺兵艦先沈 話說繼之聽了我一席話,忽然覺悟了道:「一定是這個人了。 好在他兩三天之內,就要走的,也不必追究了。 」我忙問:「是甚麼人?」繼之道:「我也不過這麼想,還不知道是他不是。 我此刻疑心的是畢鏡江。 」我道:「這畢鏡江是個甚麼樣人?大哥不提起他,我也要問問。 那天我在關上,看見他同一個挑水夫在那裡下象棋,怎麼這般不自重!」繼之說:「他的出身,本來也同挑水的差不多,這又何足為奇!他本來是鎮江的一個龜子,有兩個妹子在鎮江當娼,生得有幾分姿色,一班嫖客就同他取起渾名來:大的叫做大喬,小的叫做小喬。 那大喬不知嫁到哪裡去了;這小喬,就是現在督署的文案委員汪子存賞識了,娶了回去作妾。 這畢鏡江就跟了來做個妾舅。 子存寵上了小老婆,未免『愛屋及烏』,把他也看得同上客一般。 爭奈他自己不爭氣,終日在公館裡,同那些底下人鬼混。 子存要帶他在身邊教他,又沒有這個閒工夫;因此薦給我,說是不論薪水多少,只要他在外面見識見識。 你想我那裡用得他着?並且派他上等的事,他也不會做;要是派個下等事給他,子存面上又過不去。 所以我只好送他幾弔錢的干-,由他住在關上。 誰料他又會偷東西呢!」 我道:「這麼說,我碰見的大約就是小喬了?」繼之道:「自然是的。 這宗小人用心,實在可笑。 我還料到他為甚麼要偷我這表呢。 半個月以前,子存就得了消息,將近奉委做蕪湖電報局總辦。 他恐怕子存丟下他在這裡,要叫他妹子去說,帶了他去。 因為要求妹子,不能不巴結他,卻又無從巴結起,買點甚麼東西去送他,卻又沒有錢,所以只好偷了。 你想是不是呢?我道:“大哥怎麼又說他將近要走了呢?莫非汪子存真是委了蕪湖電報局了麼?」繼之道:「就是這話。 聽說前兩天札子已經到了。 子存把這裡文案的公事交代過了,就要去接差。 他前天喜孜孜的來對我說,說是子存要帶他去,給他好事辦呢。 可不是幾天就要走了麼?」我道:「這個也何妨追究追究他?」繼之道:「這又何苦!這到底是名節攸關的。 雖然這種人沒有甚麼名節,然而追究出來,究竟與子存臉上有礙。 我那東西又不是很值錢的;就是那塊黑銅表墜,也是人家送我的。 追究他做甚麼呢。 」 正在說話之間,只見門上來回說:「有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小孩子,都是穿重孝的,要來求見;說是姓陳,又沒有個片子。 」繼之想了一想,嘆一口氣道:「請進來罷,你們好好的招呼着。 」門上答應去了。 不一會,果然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帶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都是渾身重孝的,走了進來。 看他那形狀,愁眉苦目,好象就要哭出來的樣子。 見了繼之,跪下來就叩頭;那小孩子跟在後面,也跪着叩頭。 我看了一點也不懂,恐怕他有甚麼礙着別人聽見的話,正想迴避出去,誰知他站起了來,回過身子,對著我也叩下頭去;嚇得我左不是,右不是,不知怎樣才好。 等他叩完了頭,我倒樂得不迴避,聽聽他說話了。 繼之讓他坐下。 那婦人就坐下開言道:「本來在這熱喪裡面,不應該到人家家裡來亂闖。 但是出於無奈,求吳老爺見諒!」繼之道:「我們都是出門的人,不拘這個。 這兩天喪事辦得怎樣了?此刻還是打算盤運回去呢,還是暫時在這裡呢?」那婦人道:「現在還打不定主意,萬事都要錢做主呀!此刻閙到帶著這孩子,拋頭露面的——」說到這裡,便嚥住了喉嚨,說不出話來,那眼淚便從眼睛裡直滾下來,連忙拿手帕去揩拭。 繼之道:「本來怪不得陳太太悲痛。 但是事已如此,哭也無益,總要早點定個主意才好。 」那婦人道:「舍間的事,吳老爺盡知道的,先夫嚥了氣下來,真是除了一個棕榻、一條草蓆,再無別物的了。 前天有兩位朋友商量着,只好在同寅裡面告個幫,為此特來求吳老爺設個法。 」說罷,在懷裡掏出一個梅紅全帖的知啟來,交給他的小孩,遞給繼之。 繼之看了,遞給我。 又對那婦人說道:「這件事不是這樣辦法。 照這個樣子,通南京城裡的同寅都求遍了,也不中用。 我替陳太太打算,不但是盤運靈柩的一件事要用錢,就是孩子們這幾年的吃飯、穿衣、唸書,都是要錢的。 」那婦人道:「哪裡還打算得那麼長遠!吳老爺肯替設個法,那更是感激不盡了!繼之道:“待我把這知啟另外謄一份,明日我上衙門去,當面求藩台-助些。 只要藩台肯了,無論多少,只要他寫上一個名字就好了。 人情勢利,大抵如此,眾人看見藩台也解囊,自然也高興些,應該助一兩的,或者也肯助二兩、三兩了。 這是我這麼一個想法,能夠如願不能,還不知道。 藩台那裡,我是一定說得動的,不過多少說不定就是了。 我這裡送一百兩銀子,不過不能寫在知啟上,不然,拿出去叫人家看見,不知說我發了多大的財呢。 」那婦人聽了,連忙站起來,叩下頭去,嘴裡說道:「妾此刻說不出個謝字來,只有代先夫感激涕零的了!」說著,聲嘶喉哽,又吊下淚來。 又拉那孩子過來道:「還不叩謝吳老伯!」那孩子跪下去,他卻在孩子的腦後,使勁的按了三下,那孩子的頭便嘣嘣嘣的碰在地上,一連磕了三個響頭。 繼之道:「陳太太,何苦呢!小孩子痛呀!陳太太有事請便,這知啟等我抄一份之後,就叫人送來罷。 」那婦人便帶著孩子告辭道:「老太太、太太那裡,本來要進去請安,因為在這熱喪裡面,不敢造次,請吳老爺轉致一聲罷。 」 說著,辭了出去。 第2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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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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