峻平,帝幸溫嶠舟,亮得進見,稽顙鯁噎,詔群臣與亮俱升禦坐。 亮明日又泥首謝罪,乞骸骨,欲闔門投竄山海。 帝遣尚書、侍中手詔慰喻:「此社稷之難,非舅之責也。 」亮上疏曰: 臣凡鄙小人,才不經世,階緣戚屬,累忝非服,叨竊彌重,謗議彌興。 皇家多難,未敢告退,遂隨牒展轉,便煩顯任。 先帝不豫,臣參侍醫藥,登遐顧命,又豫聞後事,豈雲德授,蓋以親也。 臣知其不可,而不敢逃命,實以田夫之交猶有寄託,況君臣之義,道貫自然,哀悲眷戀,不敢違距。 且先帝謬顧,情同布衣,既今恩重命輕,遂感遇忘身。 加以陛下初在諒闇,先後親覽萬機,宣通外內,臣當其地,是以激節驅馳,不敢依違。 雖知無補,志以死報。 而才下位高,知進忘退,乘寵驕盈,漸不自覺。 進不能撫寧外內,退不能推賢宗長,遂使四海側心,謗議沸騰。 祖約、蘇峻不堪其憤,縱肆凶逆,事由臣發。 社稷傾覆,宗廟虛廢,先後以憂逼登遐,陛下旰食踰年,四海哀惶,肝腦塗地,臣之招也,臣之罪也。 朝廷寸斬之,屠戮之,不足以謝祖宗七廟之靈;臣灰身滅族,不足以塞四海之責。 臣負國家,其罪莫大,實天所不覆,地所不載。 陛下矜而不誅,有司縱而不戮。 自古及今,豈有不忠不孝如臣之甚!不能伏劍北闕,偷存視息,雖生之日,亦猶死之年,朝廷復何理齒臣於人次,臣亦何顏自次於人理! 臣欲自投草澤,思愆之心也,而明詔謂之獨善其身。 聖旨不垂矜察,所以重其罪也。 願陛下覽先朝謬授之失,雖垂寬宥,全其首領,猶宜棄之,任其自存自沒,則天下粗知勸戒之綱矣。 疏奏,詔曰: 省告懇惻,執以感嘆,誠是仁舅處物宗之責,理亦盡矣。 若大義既不開塞,舅所執理勝,何必區區其相易奪! 賊峻奸逆,書契所未有也。 是天地所不容,人神所不宥。 今年不反,明年當反,愚智所見也。 舅與諸公勃然而召,正是不忍見無禮于君者也。 論情與義,何得謂之不忠乎!若以己總率征討,事至敗喪,有司宜明直繩,以肅國體,誠則然矣。 且舅遂上告方伯,席捲來下,舅躬貫甲冑,賊峻梟懸。 大事既平,天下開泰,衍得反正,社稷乂安,宗廟有奉,豈非舅二三方伯忘身陳力之勛邪!方當策勛行賞,豈覆議既往之咎乎! 且天下大弊,死者萬計,而與桀寇對岸。 舅且當上奉先帝顧托之旨,弘濟艱難,使衍沖人永有憑賴,則天下幸甚。 亮欲遁逃山海,自暨陽東出。 詔有司錄奪舟船。 亮乃求外鎮自效,出為持節、都督豫州揚州之江西宣城諸軍事、平西將軍、假節、豫州刺史,領宣城內史。 亮遂受命,鎮蕪湖。 頃之,後將軍郭默據湓口以叛,亮表求親征,於是以本官加征討都督,率將軍路永、毛寶、趙胤、匡術、劉仕等步騎二萬,會太尉陶侃俱討破之。 亮還蕪湖,不受爵賞。 侃移書曰:「夫賞罰黜陟,國之大信,竊怪矯然,獨為君子。 」亮曰:「元帥指捴,武臣效命,亮何功之有!」遂苦辭不受。 進號鎮西將軍,又固讓。 初,以誅王敦功,封永昌縣公。 亮比陳讓,疏數十上,至是許之。 陶侃薨,遷亮都督江、荊、豫、益、梁、雍六州諸軍事,領江、荊、豫三州刺史,進號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假節。 亮固讓開府,乃遷鎮武昌。 時王導輔政,主幼時艱,務存大綱,不拘細目,委任趙胤、賈寧等諸將,並不奉法,大臣患之。 陶侃嘗欲起兵廢導,而郗鑒不從,乃止。 至是,亮又欲率眾黜導,又以諮鑒,而鑒又不許。 亮與鑒箋曰: 昔于蕪湖反覆謂彼罪雖重,而時弊國危,且令方岳道勝,亦足有所鎮壓,故共隱忍,解釋陶公。 自茲迄今,曾無悛改。 主上自八九歲以及成人,入則在宮入之手,出則唯武官小人,讀書無從受音句,顧問未嘗遇君子。 侍臣雖非俊士,皆時之良也,知今古顧問,豈與殿中將軍、司馬督同年而語哉!不雲當高選侍臣,而云高選將軍、司馬督,豈合賈生願人主之美,習以成德之意乎!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猶知不可,況乃欲愚其主哉!主之少也,不登進賢哲以輔導聖躬。 春秋既盛,宜復子明闢。 不稽首歸政,甫居師傅之尊;成人之主,方受師臣之悖。 主上知君臣之道不可以然,而不得不行殊禮之事。 萬乘之君,寄坐上九,亢龍之爻,有位無人。 挾震主之威以臨制百官,百官莫之敢忤。 是先帝無顧命之臣,勢屈于驕奸而遵養之也。 趙賈之徒有無君之心,是而可忍,孰不可忍! 且往日之事,含容隱忍,謂其罪可宥,良以時弊國危,兵甲不可屢動,又冀其當謝往釁,懼而修己。 如頃日之縱,是上無所忌,下無所憚,謂多養無賴足以維持天下。 公與下官並蒙先朝厚顧,荷託付之重,大奸不掃,何以見先帝于地下!願公深惟安國家、固社稷之遠算,次計公之與下官負荷輕重,量其所宜。 鑒又不許,故其事得息。 第14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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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書 下》
第14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