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她的針線活就逐漸成為如今稱作時時髦的款式了。 或許是出於對這位如此命苦的女人的憐憫;或許是出於對平淡無奇的事情也要故弄玄虛的少見多怪;或許是出於某種難以解釋的原因——這在當時和今天都是有的——某些人苦求不得的、別人卻可予取予奪、或許是因為海絲特確實填補了原先的一項空白;不管是什麼原因吧,反正求她做針線的活路源源不斷,只要她樂意于多少鐘點,總有很不錯的收入。 一些人可能是為了抑制自己的虛榮心,才在一些堂皇莊重的場合專門穿戴由她那雙有罪的手縫製的服裝。 於是,她的針線活便出現在總督的皺領上、軍人的綬帶上、牧師的領結上;裝飾在嬰兒的小帽上,還給封閉在死人的棺木中霉爛掉。 但是從來沒人求她為新娘刺繡遮蓋她們純潔的額顏的白色面紗,這是記載中絶對沒有的。 這一絶無僅有的例外說明,社會對她的罪孽始終是深惡痛絶的。 海絲特除去維持生計之外一無所求;她自己過着極其艱苦樸素的生活,對孩子的衣食則稍有寬容。 她自己的衣裙用的是最祖糙的料子和最晦暗的顏色,上面只有一件飾物,就是那紅字——那是她注定非戴不可的。 反之,那孩子的服飾卻顯得別出心裁,給人一種充滿幻想、勿寧說是奇思異想的印象,確實增加了那小妨娘早早就開始顯露出來的活潑動人之美,不過,做母親的給她這樣打扮,似乎還有更深的含義。 這一點我們以後再說。 海絲特除去在打扮孩子上稍有花費外,她把全部積蓄都用在了救濟他人上面,儘管那些入並不比她更為不幸,而且還時常忘思負義地對她橫加侮辱。 她時常替窮人製作粗布衣服,而如果她把這些時間用來發揮她的手藝,收入原可以更多的。 她做這種活計可能有懺悔的念頭,不過,她花這麼多時間幹粗活,確實犧牲了樂趣。 她天生就有一種追求富足和奢華的東方人的秉性——一種喜歡窮奢極欲的情調,但這一點在她的全部生活中,除去在她那精美的針線手士中尚可施展之外,已經別無表現的可能了。 女人從一針一綫的操勞中所能獲得的樂趣,是男人無法理解的。 對海絲特·白蘭來說,可能只有靠這樣一種抒發形式,才能慰藉自己對生活的激情。 但即使對這絶無僅有的一點樂趣,她也不例外地象看待其它樂趣一樣地視為罪過。 把良心和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病態地聯繫在一起,恐怕並不能說明真心實意的仟悔,其背後可能有些頗值懷疑和極其荒謬的東西。 就這樣,海絲特·白蘭在人世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由於她生性倔強而且才能出眾,雖說人們讓她佩戴了一個對女性的心靈來說比烙在該隱①額上的印記還要難堪的標誌,部無法徹底摒棄她。 然而,她在同社會的一切交往中,卻只能有格格不入之感。 同她有所接觸的那些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甚至他們的沉默不語,都在暗示,往往還表明:她是被排除在外的;而她的孤淒的處境似乎證明:她是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中的,只有靠與眾不同的感官來同其餘的人類交流。 對於人們感興趣的道德問題,她避之猶恐不及,卻又不能不關心,恰似一個幽靈重返故宅,但又無法讓家入看見或感到,不能和家中的親人們共笑同悲;即使得以表現出為人禁止的同情,也只能喚起別人的恐懼與厭惡。 事實上,她的這種心情以及隨之而來的最辛辣的嘲諷,似乎成了她在世人心目中所保留曲唯一份額了。 在那感情還不夠細膩的時代,雖然她深知自己的處境,時刻不敢忘懷,但由於人們不時最粗暴地觸痛她最嫩弱的地方,使她清晰地自我感覺到一次次新的劇痛。 如前所述,她一心一意接濟窮苦人,但她伸出的救援之手所得到的回根卻是謾罵。 同樣,她由於職業關係而邁入富室時,上流社會的夫人們卻慣于向她心中滴入苦汁;有時她們不動聲色地對她施展陰謀,因為女人們最善於利用日常瑣事調製微妙的毒劑;有時她們則明目張長膽地攻汗她那毫無防禦的心靈,猶如在漬爛的創口上再重重地一擊。 海絲特長期以來對此泰然處之;她毫無反手之力,只是在蒼白的面頰上不禁泛起紅潮,然後便潛入內心深處。 她事事忍讓,確實是一位殉道者,但她不准自己為敵人祈禱——她儘管寬宏大量,卻唯恐自己用來祝福的語言會頑強地扭曲成對他們的詛咒。 第15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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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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