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幅線條柔和的寫生,是不是,讀者?然而畫中的人給人的印象卻並不屬於那種溫和忍讓、容易打動甚至十分平靜的個性。 雖然他此刻默默地坐著,但我覺察到,他的鼻孔、嘴巴、額頭有着某種東西,表現出內心的不安、冷酷或急切。 他的妹妹們回來之前、他還沒有同我說過一個字,或者朝我看過一眼。 黛安娜走進走出,準備着茶點,給我帶來了一塊在爐頂上烤着的小餅。 「這會兒就把它吃掉吧,」她說、「你準餓了。 漢娜說從早飯到現在,你只喝了點粥,什麼也沒吃。 」 我沒有謝絶,我的胃口恢復了,而且很好,這時裡弗斯先生合上書,走到桌子旁邊。 他就座時,那雙畫一般的藍眼晴緊盯着我。 目光裡有一種不拘禮節的直率,一種鋭利、明確的堅定,說明他一直避開陌生人不是出於靦腆,而是故意的。 「你很餓,」他說。 「是的,先生。 」這是我的習慣——向來的習慣,完全是直覺—一簡問簡答,直問直說。 「幸好三天來的低燒迫使你禁食,要是一開始便放開肚子吃就危險了。 現在你可以吃了,不過還是得節制。 」 「我相信不會花你的錢吃得很久的,先生,」這是我笨嘴笨舌、粗裡粗氣的回答。 「不,」他冷冷地說:「等你把朋友的住址告訴我們後,我們可以寫信給他們,你就又可以回家了。 」 「我得直率地告訴你們,我沒有能力這麼做,因為我既沒有家,也沒有朋友。 」 三位都看著我,但並非不信任。 我覺得他們的眼神裡沒有懷疑的表情,而更多的是好奇。 我尤其指小姐們。 聖·約翰的眼晴表面看來相當明淨,但實際上深不可測。 他似乎要把它用作探測別人思想的工具,而不是暴露自己內心的窗口。 眼神裡熱情與冷漠的交融,很大程度上不是為了鼓勵別人,而是要使人感到窘迫。 「你的意思是說,」他問,「你孤孤單單,沒有一個親朋?」 「是的。 沒有一根紐帶把我同哪位活着的人維繫在一起,我也沒有任何權利走進英國的任何人家裡?」 「像你這樣年紀,這種狀況是絶無僅有的。 」 說到這裡我看到他的目光掃到了我手上,這時我雙乎交叉,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我不知道他在找什麼。 但他的話立刻解釋了那種探尋。 「你沒有結婚?是個單身女人?」 黛安娜大笑起來。 「嗨,她不會超過十七、十八歲,聖·約翰。 」她說。 「我快十九了,不過沒有結過婚,沒有。 」 我只覺得臉上—陣熱辣辣的火燒,一提起結婚又勾起了我痛苦和興奮的回憶。 他們都看出了我的發窘和激動。 黛安娜和瑪麗把目光從我漲得通紅的臉上轉向別處,以便使我得到寬慰,但是她們那位有些冷漠和嚴厲的哥哥卻繼續盯着我,直至他引起的麻煩弄得我既流淚又變臉, 「你以前住在什麼地方,」他此刻又問了。 「你也太愛打聽了,聖·約翰,」瑪麗低聲咕噥着。 但他帶著誘人肺腑的堅定的眼光,將身子俯過桌子,要求得到回答。 「我住在哪兒,跟誰住在一起,這是我的秘密,」我回答得很簡略。 「在我看來,要是你高興,不管是聖·約翰還是其他人的提問,你都有權不說,」黛安娜回答說。 「不過要是我不瞭解你和你的身世,我無法幫助你,」他說。 「而你是需要幫助的,是不是?」 「到現在為止我需要幫助,也尋求幫助,先生——希望某個真正的慈善家會讓我有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以及讓我把日子過下去的報酬,就是能滿足生活的必需也好。 」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位真正的慈善家,不過我願意真誠地竭盡全力幫助你。 那麼首先你得告訴我,你習慣于幹什麼,你能幹什麼。 」 這會兒我已經吞下了茶點,飲料使我猶如喝了酒的巨人,精神大為振作,它給我衰弱的神經注入了新的活力,使我能夠不慌不忙同這位目光敏鋭的年輕法官說話, 「裡弗斯先生,」我說著轉向了他,像他看我那樣,堂而皇之毫無羞色地看著他,「你和你的妹妹們己經幫了我很大的忙——一個最偉大的人,能為他的同類所做的,你以你高尚的慇勤,從死亡中拯救了我。 你所施予的恩惠,使你絶對有權要求我感激你,並且某種程度上要求知道我的秘密。 我會在不損害我心境的平靜、自身及他人道德和人身的安全的前提下,儘量把你們所庇護的流浪者的身世說個明白。 」 「我是一個孤兒,一個牧師的女兒。 我還不能記事父母就去世了。 我靠人贍養長大,在一個慈善機構受了教育。 我甚至可以告訴你這個機構的名字,在那裡我做了六年學生,兩年教師一—××郡羅沃德孤兒院,你可能聽到過它,裡弗斯先主?——羅伯特.布羅克赫斯特牧師是司庫。 」 「我聽說過布羅克赫斯特先生,也見過這學校。 」 第12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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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愛》
第12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