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有不少可講的。 我好像並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是誰告訴我的還是我自己記在心裡的,就說不清了。 我只聽說我媽媽,拉伊莎·科馬羅娃,是躲藏在白色蒙古的一位俄國部長科馬羅夫同志的妻子。 我猜這位科馬羅夫不是我生父。 好啦,我是個沒唸過書的姑娘,無父無母的孤兒。 我說的你們也許覺得可笑,可我只說我所知道的,你們必須設身處地聽我講。 “是的。 我下面講的事都發生在克魯什茨那一邊,西伯利亞另一頭,哈薩克地區的那個方向,靠近中國邊界的地方。 當我們,我說的是紅軍,靠近他們白軍首都的時候,這個科馬羅夫便讓媽媽和全家上了一列軍用專車,命令把她們送走。 媽媽早就嚇壞了,沒有他的話一步也不敢動。 “科馬羅夫根本不知道有我這個人。 媽媽一直把我藏在別的地方,並唯恐有人說漏了嘴。 他特別恨小孩,又喊又跺腳,說小孩把家裡弄得髒得要命,不得安寧。 他常喊他受不了這些。 “大概就像我說的那樣,紅軍接近的時候,媽媽派人把納格爾納亞會讓站上巡守員的女人馬爾法找來。 會讓站離城裡三站地。 我馬上就給你們解釋。 頭一站是尼佐瓦亞,其次是納格爾納亞會讓站,下面便是薩姆松諾夫斯基山口。 現在我明白我媽媽怎麼認識馬爾法的了。 大概馬爾法在城市賣蔬菜,送牛奶。 “看來現在有些事我還不清楚。 她大概騙了媽媽,沒對她說實話。 契約上寫的是帶我一兩年,等這陣混亂過去就送回來,並不是讓我永遠留在別人家。 要是永遠留在別人家,媽媽不會把親生孩子送出去的。 “騙小孩還不容易。 走到大嬸跟前,大嬸給塊餅乾,大嬸好,別怕大嬸。 後來我哭得傷心極了,心都要碎了,最好還是別去想。 我想上吊,我很小的時候就差點發瘋。 我還太小呀。 肯定給了馬爾福莎大嬸很多錢,我的贍養費。 “信號室的院子很闊氣,有牛又有馬,當然還有各種家禽,一大塊園子。 地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房子也是鐵路上的,不用花錢。 火車在我們家鄉好不容易才爬上來,費很大勁,可從你們俄羅斯這邊,開得快極了,還得時常剎車。 秋天,葉子落了以後,從下面能看見納格爾納亞車站,就像放在盤子裡一樣。 “巡守員瓦西里叔叔,我按照當地的叫法管他叫爹。 他是個好心眼的快活人,就是耳朵太軟,特別是喝醉了酒的時候。 像俗話所說的,肚子裡藏不住一個屁,見着誰都掏心窩子。 “可我從來不管馬爾法叫媽。 不知是我忘不了媽媽還是由於別的原因。 馬爾福莎大嬸可怕極了。 是的,我只管她叫馬爾福莎大嬸。 “時間過去了,一年年過去了。 多少年我記不得了。 我那時也上站上去搖旗子。 我還能卸馬,把牛牽回來。 馬爾福莎大嬸教我紡綫。 家裡活更不用說了。 擦地,收拾屋子,做飯,樣樣都會。 和麵我也不當一回事,什麼我都會幹。 對啦,我忘記說了,我還看彼堅卡。 彼堅卡是個癱子,三歲還不會走路,老躺着,我看著他。 已經過了多少年,我一想起馬爾福莎大嬸斜眼看我的腿還嚇得渾身打哆喀呢。 她好像說為什麼我的腿是好的,最好我是癱子,而彼堅卡不是,都是我害的,你們想想她這人心眼多黑,多愚昧。 “現在你們聽著,還有更可怕的呢,你們聽了準會哎呀一聲叫起來。 “那時是新經濟政策,一千盧布頂一個戈比使。 瓦西里·阿法納西耶維奇在山下賣了一條牛,背回兩袋子錢,叫克倫斯基票子,對不起,說錯了,叫檸檬票。 他喝多了,便到納格爾納亞車站上告訴大家他有多少錢。 “記得那一天颳大風,風快把屋頂掀下來了,把人能颳倒,火車頂風,爬不上來。 我看見山上有個朝聖的老太婆,風吹得她裙子和技巾在空中亂飄。 “老太婆走過來,抱著肚子直哼哼,求我放她進屋。 我讓她坐在凳子上,她喊着肚子疼得受不了,馬上就要死了,讓我看在上帝的份上把她送進醫院,她給我錢,她不心疼錢。 我套上爹的馬,攙着老太婆上了馬車,把她送進十五俄裡以外的縣醫院。 “我和馬爾福莎大嬸剛躺下,便聽見爹的馬叫起來,我們的馬車進了院子。 爹回來得太早了點。 馬爾福莎大嬸點着燈,披上上衣,沒等爹敲門便去給他開門。 “開門~看,門檻上站着的哪是爹呀,是個陌生男人,黑得怕人。 他說:『指給我賣牛的錢擱在哪兒啦。 我在樹林裡把你男人宰了,可我可憐你是老娘兒們,只要說出錢在哪兒就沒你的事兒了。 要是不說出來,你自己明白,別怪我了。 別跟我泡,我沒空跟你吵嚷。 』“嗅,老天爺呀,親愛的同志們,你們要遇到這種事兒怎麼辦!我們嚇得半死不活,渾身哆佩,說不出話。 第一,他自己說,用斧子把瓦西里·阿法納西耶維奇劈死了;其次,強盜在家裡,而家裡就我們兩個人。 “馬爾福莎大嬸大概一下子就嚇掉魂了。 丈夫的死讓她心碎了。 但得挺住,不能讓他看出來。 第17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齊瓦哥醫生》
第17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