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想知道,我那位最可敬的父親大人,令人尊敬的老爺子,現在幹什麼呢。 」 「天哪,我簡直無法忍受這種小丑腔調,」醫生心裡嘆道,「跟他老子一模一樣!」 「從我們過去的談話中我得出結論,您相當熟悉阿韋爾基·斯捷潘諾維奇。 我覺得您對他的看法相當不壞。 是這樣吧,閣下?」 「利韋裡·阿韋爾基耶維奇,明天我們要到高坡上並預備會。 此外,對幾個釀私酒的衛生兵馬上就要開審。 我同勞什還沒準備好這方面的材料。 明天我們還要就這件事碰頭。 我已經兩夜沒睡覺了。 以後再談行不行?您行行好吧。 」 「木行,」隊長又把話題拉回到阿韋爾基·斯捷潘諾維奇身上,「您對老頭兒有什麼看法?」 「您的父親還相當年輕,利韋裡·阿韋爾基耶維奇。 您平嗎管他叫老頭呢?現在我就回答您。 我時常對您說,劃分不清社會階層的各種關係,看不出布爾什維克同其他的社會黨人之間有什麼特殊的區別。 您父親屬於最近這幾年造成俄國騷亂的那類人。 您父親的外表和性格都是革命的。 他同您一樣,是俄國發酵因素的代表。 」 「這是誇獎還是否定?」 「我再次請您以後找個方便時候再同我辯論吧。 此外,我還要提醒您注意,您又無節制地吸可卡因了。 您擅自把它從我儲備的藥品中取走。 它有其他用途,且不說這是毒藥,我得為您的健康負責。 」 「晚上您又沒來上課。 您的社會活動機能萎縮,跟不識字的老娘們或頑固到底的保守庸人~樣。 然而您是醫生,讀過很多書,好像自己還在寫東西。 請解釋一下,這兩件事怎樣聯繫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怎樣聯繫在一起。 也許根本無法聯繫,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值得憐憫。 」 「謙虛勝於驕傲。 與其惡毒嘲笑,不如熟悉一下我們講習班的大綱,承認自己傲慢得不是地方。 」 “隨您怎麼說好了,利韋裡·阿韋爾基耶維奇!哪來的傲慢呢!我對您的教育工作祟拜得五體投地。 議事日程上每天都重複您對問題的概述。 我都讀過。 我熟悉您對士兵道德發展的想法,並且欽佩不已。 您所說的人民軍隊士兵對待同志、弱者、無法自衛的人、女人以及整潔和榮譽的觀念的看法,同宗教改革團體的主張几乎一模一樣,這是托爾斯泰主義的一種,這是人必須活得有意義的理想,我少年時代滿腦子都是這套東西。 我怎能嘲笑它們呢?“但是,首先,共同完善的觀點,像十月革命後人們對它所理解的那樣,已經不能打動我了。 其次,所有這一切離現實還很遠,可僅僅為了這些議論,人們就血流成河,目的抵償不了手段。 第三,這是主要的,我一聽見改造生活這類話,就無法控制自己,陷入絶望之中。 「改造生活!人們可以這樣議論,也許還是頗有閲歷的人,可他們從未真正認識生活,感覺到它的精神,它的心靈。 對他們來說,這種存在是未經他們改良的一團粗糙的材料,需要他們動手加工。 可生活從來都不是材料,不是物質。 它本身,如果您想知道的話,不斷更新,永遠按着自我改進的規律發展,永遠自我改進,自我變化,它本身比咱們的愚蠢理論高超得多。 」 「然而我斗膽奉勸您一句,參加會議,同我們那些絶妙的、出色的人接觸,仍然能提高您的情緒。 您就不會那樣憂鬱了。 我知道它是從哪兒來的。 我們挨打,您看不見一絲希望,所以感到壓抑。 可是朋友,任何時候都不要陷入恐慌。 我知道的事,並且同我個人有關的事,要可怕得多(它們暫時不能公開),可我仍沒驚慌失措。 我們的失敗是暫時的。 高爾察克的滅亡是注定的。 記住我的話。 您會看到的。 我們必勝。 打起精神來吧。 」 「這可真太妙了!」醫生想。 「如此幼稚!如此短見!我整天對他說我們的觀點相反,他把我抓來,又把我扣押在身邊,可他卻覺得他的失敗必然會使我灰心喪氣,而他的打算和期望一定能使我振奮起來。 竟如此盲目!在他看來,革命的利益和太陽系的存在是一回事兒。 」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哆喀了一下。 他什麼也沒回答,只聳了聳肩膀,並毫不掩飾利韋裡的天真超過了他忍耐的限度,他勉強剋制住自己。 這並沒逃過利韋裡的眼睛。 「朱庇特,你生氣,因為你錯了。 」他說。 “您總該明白,這些話不必對我說。 『朱庇特』,『不要陷入恐慌』,『你說一,我就得說二』,『摩爾人效勞已畢,該讓他走了』——這些陳詞濫調用不着對我說。 我說一,可不說二,您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辦不到。 我假定你們是明燈,是俄國的解放者,沒有你們它便要陷入貧困和愚昧的深淵,可我對你們還是不感興趣,我瞧不起你們,不喜歡你們,讓你們統統見鬼去吧。 “你們思想的主宰者愛說成語,但主要的一條卻忘記了:強扭的瓜不甜。 他們特別習慣解放並施思于那些並不曾請求他們解放和施恩的人。 您也許認為,對我來說,世界上最好的地方莫過於你們的營房以及跟您獃在一起了。 我大概還應祝福您,為了我被囚禁向您道謝,因為您把我從我的家庭、我的兒子、我的住宅、我的事業以及我所珍愛並賴以為生的一切當中解放出來了。 第11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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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瓦哥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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