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天氣惡劣的颳風的夜晚,我伯父關上了參議員的大門;把帽子緊緊戴在頭上免得被風颳掉,兩手插進口袋裏,抬起頭來對天氣略略地觀察了一番,烏雲以最輕狂的速度由月亮上飄過去:一時使她失色;一時又使她發出全部光輝照耀着周圍的一切;不久,又用更高的速度向她衝過去,使一切都掩蔽在黑暗裡。 ‘真的,這不行~我伯父說,對天氣發言,好像他覺得他受了人身侵犯。 ’這跟我的航程一點兒也不對勁呀。 不行,無論如何也不行~我伯父說,非常激動的樣子。 重複了幾遍之後,費了些力才恢復了身體的平衡~~因為仰着頭觀看了這麼久的天色,所以有點頭暈了~~於是快樂地走去。 "市參議員的房子在凱納該特,我伯父要到萊斯路那頭,大約有一哩多路。 在他的兩邊,以黑暗的天空為背景聳立着高大的。 猙獰可怕的。 零落的房屋,門面日久天長變污損了,窗戶似乎也分擔了人類的眼睛的命運,因為年齡關係變成昏暗和凹陷的了。 這些房屋是六層。 七層。 八層的樓房;一層又一層,像孩子們用紙牌搭的~~它們的黑影投射在鋪得不平整的石子路上,使黑夜更黑暗。 有一些星散的油燈,互相離得老遠,它們的作用只是指出一些狹窄小路的污穢的入口,或者表示那裡有一個公用的樓梯可以經過許多陡峭而複雜的彎彎曲曲的路通到上面各層。 我伯父懷着對這些見慣了因而覺得不值得注意的那種人的神情,瞥視着這一切,在街心裡走着,把兩隻大拇指分別插在兩個口袋裏,嘴裡時而唱着各種歌曲的斷片,唱得那麼有興緻和有精神,叫那些安靜的誠實的市民從頭一覺中驚醒過來,躺在床上發抖,直到聲音在遠處消失為止;那時他們認定那不過是什麼'做不出好事來的,醉鬼回家去罷了,就把被子蓋得暖暖地重新入睡了。 "紳士們,我所以特別描寫我伯父在街心裡走着,把大拇指插在背心口袋裏,是因為,正如他時常說的(而且有很大的理由),這個故事裡沒有一點特別的地方,除非你一開頭就清清楚楚瞭解他一點兒也不是歡喜荒誕無稽或者浪漫行徑的人。 "紳士們,我伯父把大拇指插在背心口袋裏一路走着,沿著街道的中心,嘴裡一時唱一節情歌,一時唱喝酒的歌;兩者都唱厭了就吹吹音調和諧的口哨,直到他到了那連繫愛丁堡的新舊市區的北橋。 他在這裡停留了一會兒,看看那些在半空中一層疊一層的奇怪的不規則的光群,它們在老高的地方閃霎着,高臨空中,看上去就像是繁星,從一邊的堡壘的垣牆裡和另一邊的凱爾頓崗上射出來的。 它們照耀得好像真有什麼空中樓閣;同時,古老的美麗的市鎮在下面朦朧和黑暗之中沉沉地睡着:像我伯父的一個朋友所說的,它那日夜被古老的射箭崗看守着的聖路的小教堂和宮殿,彷彿是什麼脾氣乖張的守護神,陰沉沉。 怒沖沖地高聳在他守護了這麼久的古城之上。 紳士們,我說,我伯父在這裡停留了一會兒,四面看看;然後,對那稍為開朗了些的天氣~~雖然月亮在落下去了~~恭維了幾句,就像先前一樣又大模大樣走下去:很神氣地揀着馬路中心走,簡直好像什麼人會跟他爭這個權利似的。 事實上根本沒有什麼人想作這種爭奪;所以,他就這樣走着,大拇指插在背心口袋裏,安靜得像羔羊。 "我伯父走到萊斯路盡頭的時候,得穿過一塊很大的荒地,才能走到他回寓所必須走過的一條小街。 那時候,在這塊荒地上有一片屬於一個車匠的圍場,這人是和郵局訂了契約,買那些破舊的郵車的;而我伯父非常歡喜車子,無論舊的。 新的,或者半新的,所以他突然決定離開他走的路,不為別的,只為了從柵欄的縫子裡望一望那些郵車:他記得看見了大約一打的車子,被棄置和被拆散了,堆在那裡面。 我伯父是那種非常熱情的。 容易動感情的人,紳士們;所以,他覺得從柵欄外面不能夠看個清楚,就爬過柵欄,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根舊車軸上,開始帶著很莊嚴的神情觀察那些郵車。 "車子也許是一打,也許還多些~~這一點我伯父沒有弄得十分確實,而他是一個對於數目字忠實得一絲不苟的人,所以他就不願意說得確確實實~~不過它們全都亂七八糟地放在那裡,亂得無以復加。 車門已經由鉸鏈上卸下來而且搬走了;襯裡已經被撕掉,只是這裡那裡有一隻銹釘掛住一片;燈沒有了,轅桿早已不見了,鐵製品生了銹,油漆剝蝕了;風在光禿禿的木板的裂口裡噓噓地響;積在車頂上的雨一滴一滴地滴進車裡,發出空洞而憂鬱的聲音。 它們是已死的郵車的腐朽的骨架,而在這荒涼的地方,在這深夜,它們顯得沮喪而悲哀。 "我伯父把頭撐在兩隻手裡,想到多年以前坐在這些舊車子裡飛奔着的忙忙碌碌的人們,現在也是沉默而改變了;他想到無數的人,這些破爛腐朽的車子之一,曾經一夜又一夜,持續了許多年,經歷了一切的氣候,帶給他們所焦急盼望的消息,熱烈期待的匯款,健康和平安的保證,疾病和死亡的突然的宣告。 商人。 愛人。 妻子。 寡婦。 母親。 小學生。 聽見郵差敲門而蹣跚地向門口趕去的嬰孩~~他們全都是多麼盼望着古舊的郵車來臨呵。 而現在他們都上哪裡去了! 第24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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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匹克威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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