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哈船長那麼慌慌張張地離開了倫敦的「撒姆耳。 恩德比號」,對他本人說來,並不是一點也沒遭到什麼損傷。 他那麼用勁地落到他小艇的坐板上,弄得他那只牙腿受到了象要坼裂似的一陣震動。 而且,等他攀上自己船上的甲板,牙腿插進那只鏇孔時,又是那麼猛烈地把腳一轉,對舵手下緊急命令(這個舵手,掌起舵來,好象始終掌不穩);這樣一來,那只本來已經蹩傷了的牙腿,又經過這樣一陣扭傷,以致它雖然還似乎完好如初,且也顯得很是靈活,然而,亞哈卻對它很不放心。 老實說,儘管亞哈始終是滿懷狂熱,粗心大意,他卻時刻小心注意他那多少要靠它站立的死骨頭的情況,這是沒有什麼可以大驚小怪的。 因為,在「裴廓德號」離開南塔開特的不很久前,有一天晚上,人們曾經發現他斜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當時大概是出了某種既弄不明白,又似乎叫人說不出。 猜不透的事故,他那只牙腿很厲害地脫了臼,弄得象是給碰斷了的樹樁一般,差不多都戳進了他的大腿窩裡;那個苦惱的傷口,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完全治癒。 而且,當時他那偏熱症的心裡可沒有忘記:現下的苦痛都是直接來自先前的禍患,他也看得非常清楚,這條永遠盤踞在他心裡的濕轆轆的。 最凶狠的巨蟒,正如叢林裡必然有音調最為美妙的鳴禽一樣,因此,一切的不幸往事如同一切的喜慶事一般,就自然而然地各自產生了相似的後果。 亞哈還認為,哪裡會是一樣,大大小小的不幸總是多於大大小小的幸福。 更別提什麼根據某種宗規的教義的論斷,認為若干天然的幸福到了另一個世界裡就不會開花結子,而且,相反地,會落得全是悲慘失望的一場空;所以,一些罪大惡極的不幸者卻在死後會多子多孫似的,接二連三的產生了更多的不幸:更別提什麼把事物更深入地分析下去,還是會有不一樣了。 因為,亞哈心裡想,即使是人間的最高福祉者嘛,本身也始終存有一種瑣屑的不稱心事,而且,實際上,一切的心病,就是一種神秘的。 意味深長的東西,在有些人看來,則把它看成是天使長似的偉大;因此,他們便戰戰兢兢地不敢去追尋那種會使明顯的推論落空的東西。 要追溯這種無窮無盡的不幸的淵源,最後就會使我們走進那無源無主的神鬼陣裡去,因此,不管那個喜洋洋的伏天的太陽,也不管那個小鐃小鈸似的。 渾圓的仲秋月,我們卻得承認這一點:神鬼本身也並不是始終愉愉快快的。 人類眉頭上那顆抹不掉的。 黯淡的黑痣,原來就是那些在獨立宣言上簽過名的人的愁傷的印記呀。 這裡,竟無意間泄露出了一個秘密,這些也許是先照老辦法把它揭露出來比較妥當些。 在亞哈的許多特點中,總有一點叫人摸不着頭腦的,那就是,為什麼他有一個時期,即在「裴廓德號」開航之前和之後,竟象個唯我獨尊的大喇嘛那樣藏了起來;而且,在這段期間裡,彷彿象個死人那樣躲在大理石的元老院裡,一言不發。 法勒船長原先對此所捏造的理由,顯得一點也不充分;實際上,關於亞哈的內心深處的想法,顯露出來的一切總是非常曖昧,而不是正大光明的。 不過,到頭來,全都會真相大白;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是如此。 原來那種悲慘的不幸,暫時都埋藏在他那隱遁的心底里。 而且,不僅如此,連岸上那些日益減少而分散的親友,不知怎地,也好象都對他懷着敬而遠之的態度了;在那些膽怯的親友中看來,上述變故~這變故的確依然是亞哈所無法瞭解的一件心事~本身之所以富有恐怖性,是因為變故完全是來自神號鬼泣之鄉。 因此,他們出自對他的一片熱忱,他們都儘力之所及,同心協力地把這事情的真相給隱瞞了,不讓別人知道;於是,得等到好久以後,這事情才會在「裴廓德號」上泄漏出來。 但是,如果這一切都是如此的話,那麼,就隨天上那眼不能見的曖昧的密謀者,或者是復仇心切的大小火神,去跟人間的亞哈打交道也好,不打交道也好,在他現在這只腳的問題上,他卻已採取明確切實的步驟了;~他把木匠找來了。 當那個木匠師傅來到他跟前的時候,他吩咐木匠刻不容緩地動手做出一隻新腿來,還指示大二三副照料一下木匠,把航行以來所積集起來的種種大小牙骨(抹香鯨)材料都拿出來,讓木匠仔細地挑選最硬牢的。 磨得最光堂的材料。 材料挑好後,他限令木匠要在當天晚上把腿完工;並且要配好一切附件,不得重用原來那只靠不住的腿的一切配件。 他還命令把船上那只暫時空擱在艙裡的熔爐給弔出來;同時,為了加速進行,還要鐵匠立刻着手打出各種隨時需用的小鐵器來。 第一百○七章 木匠 如果你象個蘇丹那樣坐在土星的衛星群中,單獨挑出一個非常入神的人來,那個人似乎是個神明,是個偉大的人物,是個苦惱人。 但是,如果從同一個角度上,你抓起成群的人來,那些人,不論古今人物,就大多是一群多餘的複製品了。 「裴廓德號」這個木匠,雖然是個最卑微的人,也遠不是個非常高雅。 出類拔萃的典範,可是,他並不是個複製品。 他現在親自登場了。 第19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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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鯨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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