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救命呀,我心裡想,這一定是那個標槍手來了,那個無法無天的人頭販子來了。 但是,我一動不動地睡着,決定除非他跟我說話,我決不先開口。 這個陌生人,一隻手拿着一支蠟燭,另一手拿着那只前面說過的新西蘭頭,進房來了,他也不朝床鋪這邊望一望,把蠟燭放在離我很遠的一個角落的地板上,就逕自去解開我前面說過的。 放在房間裡的那個大水手包的繩子。 我急切想看看他的臉,可是,有好半天他背着身子,一心在解水手包口上的繩子。 不過,他把繩子解開後,轉過臉來,啊,老天爺;多怕人呀!這樣一張臉!原來是又黑。 又紫。 又黃的一張臉,這裡那裡都貼著一大塊。 一大塊黑黑的方塊塊。 不錯,不出我所料,他是個嚇人的睡伴;他跟人家打過架,臉給劃得這樣可怕,剛從外科醫生那裡來的。 但是,就在這時,他偶然把臉轉過來,迎着燭光,我這才看清楚他臉上那些黑塊塊,根本不是貼的膏藥,是塗上的顏色之類。 起先,我真弄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不一會,我就想到一點兒線索了。 我記起一個白人的故事~也是個捕鯨者~他曾經落在吃人生番的手裡,被他們刺了一身花紋。 我斷定這個標槍手,在他多次遠涉重洋的航程中,一定也碰到過類似的遭遇。 那麼,說到底,這算得什麼呢,我想!這只是他的外表;隨便什麼膚色都會有老實人的。 可是,這樣的話,他那可怖的膚色,又怎麼說呢~我是說四周的皮膚,跟刺花的方塊完全無關的部分。 不錯,它也許只是一層熱帶的黧黑;然而,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酷熱的太陽會把一個白人曬成紫銅色的。 不過我沒有到過南海,也許那邊的太陽會把皮膚曬成這種奇觀呢。 且說這些念頭在我腦子裡風馳電掣地閃過的時候,這個標槍手還是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我。 但是,他在費了好半天工夫把水手包解開後,便在那裏邊掏摸起來,不一會,掏出一把煙斗斧(煙斗斧~印第安人用的一種可做煙斗又可做戰斧的東西。 ),一隻帶有毛毛的海豹皮的皮夾子來。 他把這兩件東西放在房間中央那只舊柜子上,然後撿起那只新西蘭頭~好醜惡的東西~往包裡一塞。 這時,他摘下他那頂帽子~一頂新獺皮帽~我又給嚇得几乎要叫出聲來。 他頭上沒有頭髮~別說是幾根~只有天靈蓋上的一個小髻,盤在前額上。 他那只紫銅色的光頭,看來看去就象一具發霉的骷髏。 如果不是這個陌生人正站在我跟房門的中間,我早就會立刻竄了出去,比一口吞下我的晚飯還要快。 就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是想要從窗口跳出去,可是,窗子是開在二層樓的後背,沒法跳。 我雖然不是個膽小鬼,但我怎麼也弄不明白這個販人頭的紫色的傢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無知是恐懼之母,我已經給這個陌生人弄得完全驚惶失措了,我承認,我現在已經被他嚇得象是魔鬼在深更半夜親自闖進我房間來一樣。 說實在話,當時我真給嚇得沒有勇氣跟他說話,要他就他身上這些似乎令人不解的事情,給個滿意的答覆。 這時,他繼續在脫衣服,最後,他的胸膛和胳膊都露出來了。 千真萬確,他身上那些本來遮掩着的地方,也跟他臉上一樣,佈滿許多方塊塊;背脊也是一樣;他好象參加了三十年戰爭(三十年戰爭~指1618—1648年德國諸侯間分成新舊兩教的內戰,戰爭期間,多數歐洲國家都被捲入戰禍,使這次戰爭成為全歐的第一次大戰。 ),弄得滿身瘡痍地逃了回來。 不但如此,他那兩條腿上也是斑斑駁駁的,彷彿是一群墨綠色蝦蟆爬在小棕櫚樹身上。 現在已經很明顯了,他一定是哪兒的一個討厭的野人,搭上一條南海的捕鯨船,就這樣來到這個文明的國家。 一想到這裡,我不由渾身打戰。 而且還是個人頭販子~說不定販的就是他的親弟兄的頭呢。 他也許會看中我的腦袋~天呀!瞧他那支菸鬥斧! 但是,已經沒有時間發抖了,因為這時候那野人又在搞什麼鬼了,把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住,這一來更教我肯定他是個異教徒。 他走到他先前掛在椅子上那件又象大氅,又象斗篷,又象厚外套的衣服眼前,在口袋裏摸了一陣,結果摸出一個稀奇古怪的畸形小偶像來,它的背上還有個駝峰,顏色就跟一個生下來三天的剛果(剛果~指原比屬剛果。 )嬰孩一般無二。 一想起那只香料制的頭,我起先几乎把這個小黑人當成一個也是用同樣方法制的真嬰孩。 但是,看到它根本是硬綳綳的,而且亮得頗象磨光的烏木,因此我斷定它不過是個木製的偶像,事實證明也是這樣。 因為這時候,那野人走到空壁爐跟前,拿開那塊紙隔板,把那只駝背的小偶像,象只球釘(球釘~一種十柱球戲的柱釘,即在長方形球場的末端,放上球釘十枝,將球把釘敲倒就獲勝。 一樣豎在壁爐的兩個柴架中間。 裡面的煙囪石壁和磚頭本來全都熏得漆黑,因此,我心裡想,這只壁爐做他的剛果偶像的神龕或者小教堂,倒真是十分適宜。 第16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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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鯨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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