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紮加瞪大眼睛搖躺椅。 一本書從阿瑪蘭達身上慢慢滑下來,書頁沙沙地響,拍的一聲掉在地板上。 長篇小說作家拾起這本書來,翻開一看,頓時臉色發白。 這並不是別的書,也絶不是隨隨便便的一本書,卻是他最近寫成後由伯爵唐·巴拉班達·阿里蒙達出錢印行的長篇小說,書名是《聖莫斯科四十四名娶二十個妻子的男人的車裂之刑》。 這本長篇小說,讀者諸君明白,所描寫的是俄國生活,因而是最有趣的生活,不料忽然之間……「她居然讀著我的長篇小說睡著了!?!」津紮加嘟噥道。 「她對巴拉班達·阿里蒙達伯爵的出版工作,對阿爾豐索·津紮加的勞動成果,多麼不尊重!而他卻給了她津紮加這個光榮的姓!」 「女人啊!」津紮加放開他那葡萄牙人的喉嚨大叫一聲,舉起拳頭捶躺椅的邊沿。 阿瑪蘭達深深地嘆口氣,睜開黑眼睛,微微一笑。 「是你嗎,阿爾豐索?」她對他伸出手去,說。 「對,是我!……你睡著了?你……睡著了?……」阿爾豐索嘟噥說,在一把東倒西歪的椅子上坐下。 「你睡著以前做什麼事來著?」 「我到我母親家裡去借錢來著。 」 「後來呢?」 「讀你的長篇小說。 」 「後來你就睡著了?說呀!後來你就睡著了?」 「後來就睡著了。 ……咦,你生什麼氣呢,阿爾豐索?」 「我不是生氣,而是覺得痛心:你這麼漫不經心地對待我的工作,這種工作即使還沒有給我名望,以後也一定會給!你是因為讀我的長篇小說才睡著的!我就是這樣理解你睡著的原因的!」 “別說了,阿爾豐索!你的長篇小說我讀得津津有味。 ……你這本長篇小說使我入了迷。 我……我……我特別被一個場面所感動,就是青年作家阿爾豐索·旬節加開槍自殺。 ……” 「那個場面不在這本小說裡,而是在《一千把火》裡!」 “是嗎?那麼這本長篇小說裡是哪個場面打動我的心呢? 哦,對了。 ……我讀到俄國侯爵伊凡·伊凡諾維奇從窗口跳出去,掉進河裡……河裡……窩瓦河裡的時候,我就哭了。 ” 「啊埃……嘿!」 「他淹死的時候還為子爵夫人克塞尼雅·彼得羅芙娜祝福。 ……我心裡很感動。 ……」「如果你真感動,那怎麼會睡著呢?」 「我困極了!要知道我昨天一夜沒睡覺。 你那麼可愛,通宵給我朗誦你那本優秀的新長篇小說,我總不能只顧睡覺,不聽你朗誦,放棄這種快樂埃……」「啊埃……嗯!我明白了。 拿點東西來給我吃!」 「難道你還沒吃飯?」 「沒有。 」 「可是你今天早晨臨走對我說,你今天在《里斯本省新聞報》的主編那兒吃飯,不是嗎?」 「是啊,我原以為我的詩會在《新聞報》上發表,見它的鬼!」 「莫非他們沒發表?」 「沒有。 ……」 「這真不走運!自從我做你妻子那天起,我就滿心痛恨那些編輯!那你餓了吧?」 「餓了。 」 「可憐的阿爾豐索!那你沒有錢嗎?」 「哼……這還用問?!一點吃的都沒有嗎?」 「沒有,我的朋友!我母親光叫我吃了一頓飯,沒給我錢。 」 「嗯……」 椅子喀嚓一響。 津紮加站起來,開始走來走去。 ……他走一忽兒,思索一陣,生出極其強烈的願望,打算無論如何要叫自己相信饑餓是懦弱的表現,人生在世是要跟自然作鬥爭,不單單是用麵包填飽肚子,誰不挨餓誰就算不得藝術家,等等。 他本來也許真就說服自己了,可是偏巧他在思考中想起隔壁的鄰居,「毒天鵝」第一百四十八號房間裡的意大利風俗畫家福蘭切斯科·布特隆察,一個有才能而且有點小名氣的人,想起他有每天弄到飯吃的本領,這種本領在人世間絶不能說不重要,可是津紮加卻從沒學會過。 第4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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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科夫小說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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