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盜灼知姓名,而千金購捕不能得,則夢語不誣矣。 ●門人葛觀察正華,吉州人,言其鄉有數商,驅騾綱行山間,見樵徑上立一道士,青袍棕笠,以砕尾招其中一人曰:爾何姓名?具以對。 又問籍何縣,曰:是爾矣,爾本謫仙,今限滿當歸紫府。 吾是爾本師,故來導爾,爾宜隨我行。 此人私念平生不能識一字,魯鈍如是,不應為仙人轉生,且父母年已高,亦無棄之求仙理,堅謝不往。 道士太息,又招眾人曰:彼既墮落,當有一人補其位,諸君相遇,即是有緣,有能隨我行者乎?千載一遇,不可失也。 眾亦疑駭無應者,道士砙然去。 眾至逆旅,以此事告人。 或雲仙人接引不去可惜,或雲恐或妖物,不去是。 有好事者,次日循樵徑探之,甫登一嶺,見草間殘骸狼藉,乃新被虎食者也。 惶遽而返。 此道士殆虎倀歟?故無故而致非常之福,貪冒者所喜,明哲者所懼也。 無故而作非分之想,僥倖者其偶,顛越者其常也。 謂此人之魯鈍,正此人之聰明可矣。 ●魂與魄交而成夢,究不能明其所以然。 先兄晴湖嘗詠高唐神女事曰:他人夢見我,我固不得知,我夢見他人,人又烏知之,孱王自幻想,神女寧幽期,如何巫山上,雲雨今猶疑。 足為瑤姬雪謗。 然實有見人之夢者。 奴子李星,嘗月夜村外納涼,遙見鄰家少婦,掩映棗林間,以為守圃防盜,恐其翁姑及夫或同在,不敢呼與語。 俄見其循塍西行半裡許,入秫叢中,疑其有所期會,益不敢近,僅遠望之。 俄見穿秫叢出,行數步,阻水而返,痴立良久,又循水北行百餘步,阻泥濘又返,折而東北入豆田,詰屈行,顛躓者再。 知其迷路,乃遙呼曰:幾嫂深夜往何處,迤北更無路,且陷淖中矣。 婦回頭應曰:我不能出,幾郎可領我還。 急赴之,已無睹矣。 知為遇鬼,心驚骨慄,狂奔歸家,乃見婦與其母坐門外牆下,言適紡倦睡去,夢至林野中,迷不能出,聞幾郎在後喚我,乃霍然醒,與星所見一一相符。 蓋疲之神不守舍,真陽飛越,遂至離魂。 魄與形離,是即鬼類,與神識起滅,自生幻象者不同。 故人或得而見之,獨孤生之夢遊,正此類耳。 ●裡媼遇飯食凝滯者,即以其物燒灰存性,調水服之。 余初斥其妄,然亦往往驗。 審思其故,此皆油膩凝滯者也。 蓋油膩先凝,物稍過多,則遇之必滯,凡藥物入胃,必湊其同氣。 故某物之灰,能自到某物凝滯處,凡油膩得灰即解散,故灰到其處,滯者自行,猶之以灰浣垢而已。 若脾弱之凝滯,胃滿之凝滯,氣鬱之凝滯,血瘀痰結之凝滯,則非灰所能除矣。 ●安州陳大宗伯,宅在孫公園——其後廢墟,即孫退谷之別業,後有樓貯雜物,雲有狐居,然不甚露形聲也。 一日,聞似相詬誶,忽亂擲牙牌于樓下,皍皍如電,數之得三十一扇,惟闕二四一扇耳——二四麼二,牌家謂之至尊,以合為九數故也,得者為大捷。 疑其爭此二扇,怒而拋棄歟?余兒時曾親見之。 杜工部大呼五白,韓昌黎博塞爭財,李習之作五木經,楊大年喜葉子戲,偶然寄興,藉此消閒,名士風流,往往不免。 乃至元邱校尉,亦復沿波。 余性迂疏,終以為非雅戲也。 卷十六 姑妄聽之二 ●天下事情理而已。 然情理有時而互妨,裡有姑虐其養媳者,慘酷無人理,遁歸母家。 母憐而匿別所,詭雲未見,因涉訟,姑以朱老與比鄰,當見其來往引為證,朱私念言女已歸,則驅人就死,言女未歸,則助人離婚,疑不能決,乞簽于神,舉筒屢搖簽不出,奮力再搖,簽乃全出,是神亦不能決也。 辛彤甫先生聞之曰:神殊憒憒。 十歲幼女,而日日加炮烙,恩義絶矣,聽其逃死不為過。 ●戈孝廉仲坊,丁酉鄉試後,夢至一處,見屏上書絶句數首,醒而記其兩句曰:知是蓬萊第一仙,因何清淺幾多年。 壬子春在河間見景州李生,偶話其事,李駭曰:此余族弟屏上近人題梅花作也,句殊不工,不知何以入君夢?前無因緣,後無徵驗,周官六夢竟何所屬乎? ●新齊諧,即子不語之改名,載雄鷄卵事,今乃知竟實有之。 其大如指,頂形似閩中落花生,不能正圓,外有斑點,嚮日映之,其中深紅如琥珀,以點目眚甚效。 德少司空成,汪副憲承霈,皆嘗以是物合藥。 然不易得,一枚可以值十金。 阿少司農迪斯曰:是雖罕睹,實亦人力所為。 以肥壯雄鷄閉籠中,縱群雌繞籠外,使相近,而不能相接,久而精氣摶結,自能成卵。 此亦理所宜然,然鷄秉巽風之氣,故食之發瘡毒,其卵以盛陽不泄,鬱積而成,自必藴熱,不知何以反明目。 又本草之所不載,醫經之所未言,何以知其能明目,此則莫明其故矣。 汪副憲曰:有以蛇卵售欺者,但映日不紅,即為偽托。 亦不可不知也。 ●沈媼言:裡有趙三者,與母俱傭于郭氏,母歿後年餘,一夕,似夢非夢,聞母語曰:明日大雪,牆頭當凍死一鷄,主人必與爾,爾慎勿食。 我嘗盜主人三百錢,冥司判為鷄,以償今生,卵足數而去也。 次日,果如所言。 趙三不肯食,泣而埋之。 反覆窮詰,始吐其實,此數年內事也。 然則世之供車騎受屠煮者,必有前因焉。 人不知耳,此輩之狡黠攘竊者,亦必有後果焉,人不思耳。 第12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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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微草堂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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