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壯祖錄曰:或問世有廟食之神,綿曆數百年,又何理也?曰:浸久亦散,昔守南康,久旱不免遍禱于神,忽到一廟,但有三間敝屋,狼藉之甚,彼人言三五十年前,其靈如響,有人來,而帷中之神與之言者,昔之靈如彼,今之靈如此,亦自可見。 葉賀孫錄曰:論鬼神之事,謂蜀中灌口二郎廟,是李冰因開離堆立廟,今乃現許多靈怪,乃是他第二兒子出來,初間封為王,後來徽宗好道,遂改封為真君,張魏公用兵,禱于廟,其夜夢神語曰:我向來封為王,有血食之奉,故威福得行,今號為真君,雖尊,人以素食祭我,無血食之養,故無威福之靈,今須復封我為王,當有威靈。 魏公遂乞復其封,不知魏公是有此夢,是一時用兵,托為此說。 又有梓潼神極靈。 此二神似乎割據兩川。 大抵鬼神用生物祭者,皆是假此生氣為靈,古人釁鐘釁龜皆此意。 漢卿雲李通說有人射虎,見虎後數人隨之,乃是為虎傷死之人,生氣未散,故結成此形。 黃義剛錄曰:論及請紫姑神吟詩之事,曰:亦有請得正身出現,其家小女子見,不知此是何物,且如衢州有一人事一神,只開所錄事目于紙,而封之祠前,少間開封,而紙中自有答語,此不知是如何。 凡此諸說,黎靖德所編語類,班班具載,先生何竟誣朱子乎?此翁索書觀之良久,憮然曰:朱子尚有此書耶?憫然而散。 然余猶有所疑者,朱子大旨,謂人秉天地之氣生,死則散還於天地,葉賀孫錄所謂如魚在水,外面水便是肚裡水,鱖魚肚裡水,與鯉魚肚裡水,只是一般,其理精矣。 而無如祭祀之理,制於聖人,載于經典,遂不得不雲子孫一氣相感,復聚而受祭,受祭既畢,仍散入虛無。 不識此氣散還以後,與元氣混合為一歟,抑參雜于元氣之內歟?如混合為一,則如眾水歸海,共為一水,不能使江淮河漢復各聚一處也;如五味和羹,共成一味,不能使姜鹽醯醬各聚一處也,又安能于中犁出某某之氣,使各與子孫相通耶?如參雜于元氣之內,則如飛塵四散,不知析為幾萬億處,如游絲亂飛,不知相去幾萬億裡。 遇子孫享薦,乃星星點點,條條縷縷,復合為一,於事理毋乃不近耶?即以能聚而論,此氣如無知,又安能感格,安能歆享;此氣如有知,知于何起,當必有心,心于何附,當必有身,既已有身,則仍一鬼矣。 且未聚以前,此億萬微塵,億萬縷縷,塵塵縷縷,各有所知,則不止一鬼矣。 不過釋氏之鬼地下潛藏,儒者之鬼空中旋轉;釋氏之鬼平日常存,儒家之鬼臨時湊合耳。 又何以相勝耶?此誠非末學所知也。 ●烏魯木齊千總某,患寒疾,有道士踵門求診,雲有夙緣,特相拯也。 會一流人高某婦,頗能醫,見其方,駭曰:桂枝下嚥,陽盛乃亡,藥病相反,烏可輕試。 力阻之。 道士嘆息曰:命也夫。 振衣竟去,然高婦用承氣湯竟愈,乃以道士為妄。 余歸以後,偶閲邸抄,忽見某以侵蝕屯糧伏法,乃悟道士非常人,欲以藥斃之,全其首領也。 此與舊所記兵部書吏事相類,豈非孽由自作,非智力所可輓回歟。 ●姚安公雲,人家奇器妙跡,終非佳事,因言癸巳同年牟丈瀜家——不知即牟丈,不知或牟丈之伯叔,幼年聽之未審也,有一硯天然作鵝卵形,色正紫,一鴝鵒眼如豆大,突出墨池中心,旋螺紋理分明,瞳子炯炯有神氣,拊之膩不留手,叩之堅如金鐵,呵之水出如露珠,下墨無聲,數磨即成濃沈。 無款識銘語,似愛其渾成,不欲椎鑿,匣亦紫檀,根所雕出入無滯,而包裹無纖隙搖之無聲。 背有紫桃軒三字,小僅如豆,知為李太仆日華故物也。 太仆有說部名紫桃軒雜綴,平生所見宋硯,此為第一。 然後以珍惜此硯忤上官,幾罹不測,竟恚而撞碎,禍將作時,夜聞硯若呻吟雲。 ●余在烏魯木齊日,城守營都司朱君饋新菌,守備徐君因言,昔未達時,偶見賣新菌者欲買,一老翁在旁,訶賣者曰:渠尚有數任官,汝何敢此。 賣者逡巡去,此老翁不相識,旋亦不知其何往。 次日,聞裡有食菌死者,疑老翁是社公,賣者後亦不再見,疑為鬼求代也。 呂氏春秋稱味之美者,越駱之菌,本無毒,其毒皆蛇虺之故,中者使人笑不止。 陳玉仁菌譜,載水調苦茗白礬解毒法。 張華博物誌,陶宏景名醫別錄,並載地漿解毒法。 蓋以此也。 以黃泥調水,澄而飲之曰地漿。 ●親串家廳事之側,有別院屋三楹,一門客每宿其中,則夢見男女裸逐,粉黛雜沓,四周環繞,備諸媟狀,初甚樂,觀久而夜夜如是,自疑心病也。 然移住他室,則不夢。 又疑為妖,然未睡時,絶無影響,秉燭至旦,亦無見聞,其人亦自相狎戲,如不睹旁尚有人,又似非魅,終莫能明。 一日,忽悟書廚貯牙鎸石琢橫陳像,凡十餘事,秘戲冊卷大小亦十餘事,必此物為祟,乃密白主人盡焚之。 有知其事者曰:是物何能為祟哉,此主人征歌選妓之所也,氣機所感,而淫鬼應之,此君亦青樓之狎客也,精神所注,而妖夢通之。 水腐而後蠛蠓生,酒酸而後醯鷄集,理之自然也。 市肆鬻雜貨者,是物不少,何不一一為祟,宿是室者非一人,何不一一入夢哉。 此可思其本矣。 徒焚此物無益也。 某氏其衰乎?不十年,而屋易主。 第11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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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微草堂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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