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妻曰:不納某女,自不生此女矣。 乃爽然自失。 又親串中有一女,日構其嫂,使受譙責不聊生。 及出嫁,亦為小姑所構,日受譙責如其嫂,歸而對嫂揮涕曰:今乃知婦難為也。 天道好還,豈不信哉。 又一少年喜窺婦女,窗罅簾隙,百計潛伺。 一日醉而寢,或戲以膏藥糊其目,醒覺腫痛不可忍,急揭去,眉及睫毛並拔盡,且所糊即所蓄媚藥,性至酷烈,目受其薰灼,竟以漸盲。 又一友好傾軋,往來播弄,能使膠漆成冰炭,一夜酒渴,飲冷茶,中先墮一蝎,陡螫其舌,潰為瘡,雖不致命,然舌短而拗戾,語言不復便捷矣。 此亦若或使之,非偶然也。 ●先師陳文勤公言,有一同鄉,不欲著其名平生,亦無大過惡,惟事事欲利歸於己,害歸於人,是其本志耳。 一歲北上公車,與數友投逆旅,雨暴作,屋盡漏,初覺漏時,惟北壁數尺無漬痕,此人忽稱感寒,就是榻蒙被取汗,眾知其詐病,而無詞以移之也。 雨彌甚,眾坐屋內如露宿,而此人獨酣臥,俄北壁頹圮,眾未睡皆急奔出,此人正壓其下,額破血流,一足一臂並折傷,竟舁而歸。 此足為有機心者戒矣。 因憶奴子于祿,性至狡,從余往烏魯木齊,一日早發,陰雨四合,度天欲雨,乃盡置其衣裝于車箱,以余衣裝覆其上,行十餘裡,天竟放晴,而車陷于淖,水從下入,反盡濡焉,其事亦與此類。 信巧者造物之所忌也。 ●沈淑孫,吳縣人,御史芝光先生孫女也。 父兄早死,鞠于祖母,祖母楊文叔先生妹也,諱芬,字瑤季,工詩文,畫花卉尤精,故淑孫亦習詞翰,善渲染。 幼許余侄汝備,未嫁而卒。 病革時,先太夫人往視之,沈夫人泣呼曰:招孫——其小字也,爾祖姑來矣,可以相認也。 時已沉迷,獨張目視,淚承睫,舉手攀太夫人釧,解而與之,親為貫于臂,微笑而冥。 始悟其意,欲以紀氏物斂也。 初病時,自知不起,畫一卷,緘封甚固,恆置枕函邊,問之不答,至是亦悟其留與太夫人。 發之,乃雨蘭一幅,上題曰:獨坐寫幽蘭,圖成只自看,憐渠空谷裡,風雨不勝寒。 蓋其家庭之間有難言者,阻滯嫁期,亦是故也。 太夫人悲之,欲買地以葬。 姚安公謂于禮不可,乃止。 後其柩附漕船歸,太夫人尚恍惚夢其泣拜雲。 ●王西候言,曾與客作都四夜行淮鎮西,倦而少憩,聞一鬼遙呼曰:村中賽神,大有酒食,可共往飲啖。 眾鬼曰:神筵哪可近,爾勿造次。 呼者曰:是家兄弟相爭,叔侄互軋,乖戾之氣,充塞門庭,敗征已具,神不享矣,爾輩速往,毋使他人先也。 西候素有膽,且立觀其所往,鬼漸近,樹上繫馬皆驚嘶,惟見黑氣盌盌轉繞,從他道去,不知其詣誰氏也。 夫福以德基,非可祈也,禍以惡積,非可禳也,苟能為善,雖不祭神亦助之,敗理亂常,而瞲祀以冀神祐,神其受賕乎? ●梁豁堂言,有廖太學悼其寵姬,幽鬱不適,姑消夏于別墅,窗俯清溪,時開對月,一夕,聞隔溪旁掠冤楚聲,望似縛一女子伏地受杖,正懷疑凝眺,女子呼曰:君乃在此,忍不相救耶?諦視正其寵姬,駭痛欲絶,而崖陡水深,無路可過,問爾葬某山,何緣在此?姬泣曰:生前恃寵,造孽頗深,歿被謫配于此,猶人世之軍流也,社公酷毒,動輒鞭箠,非大放焰口,不能解脫也。 語訖,為眾鬼牽曳去。 廖愛戀既深,不違所請,乃延僧施食,冀拔沉淪,月餘後聲又如前,趨視則諸鬼益眾,姬裸身反接,更摧辱可憐,見廖哀號曰:前者法事未備,而牒神求釋,被駁不行,社公以祈靈無驗,毒虐更增,必七晝夜水陸道場,始能解此厄也。 廖猛省若社公不在,誰此監刑,社公如在,鬼豈敢斥言其惡。 且社公有廟,何為來此,毋乃黠鬼幻形,紿求經懺耶?姬見廖凝思,又呼曰:我實是某,君毋過疑。 廖曰此灼然偽矣,因詰曰:汝身有紅痣,能舉其生於何處,則信汝矣。 鬼不敢答,斯須間稍稍散去。 自是遂絶。 此可悟世情狡獪,雖鬼亦然。 又可悟情有所牽,物必抵隙,廖自雲有灶婢歿葬此山下,必其知我眷念,教眾鬼為之。 又可悟外患突來,必有內間矣。 ●豁堂又言,一粵東舉子赴京,過白溝河,在逆旅午餐,見有騾車載婦女,住對屋中,飯畢先行,偶步入,見壁上新題一詞曰:垂楊裊裊映回汀,作態為誰青,可憐弱絮隨風來去,似我飄零,濛濛亂點羅衣袂,相送過長亭。 丁寧,囑汝沾泥也好,莫化浮萍。 按此調名秋波媚,即眼兒媚也。 舉子曰:此妓語也,有厭倦風塵之意矣。 日日逐之同行,至京猶遣小奴記其下車處,後宛轉物色,竟納為小星,兩不相期,偶然湊合,以一小詞為紅葉,此真所謂前緣矣。 ●舅祖陳公德音家,有婢惡貓竊食,見則撻之,貓聞其盤笑即逃避,一日,舅祖母郭太安人使守屋,閉戶暫寢,醒則盤中失數梨,旁無他人,貓犬又無食梨理,無以自明,竟大受捶楚。 至晚,忽得于灶中,大以為怪。 驗之一一有貓爪齒痕,乃悟貓故銜去,使亦以竊食受撻也。 蜂蠆有毒,信哉。 婢憤恚,欲再撻貓,郭太安人曰:斷無縱汝殺貓理。 貓既被殺,恐冤冤相報,不知出何變怪矣。 此婢自此不撻貓,貓見此婢亦不復竄避。 第104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音調
速度
音量
語言
《閱微草堂筆記》
第10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