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有以死自誓者,夜夢顯純浴血來曰:我死不蔽辜,故天以汝等示身後之罰。 汝若不從,吾罪益重。 諸姬每舉以告客。 故有因果信非偶句雲。 ●先四叔父慄甫公,一日往河城探友,見一騎飛馳向東北,突掛柳枝而墮。 眾趨視之,氣絶矣。 食頃,一婦號泣來,曰:姑病無藥餌,步行一晝夜,向母家借得衣飾數事,不料為騎馬賊所奪,眾引視墮馬者,時已復甦,婦呼曰:正是人也。 其袱擲于道旁,問袱中衣飾之數,墮馬者不能答婦所言,啟視一一合,墮馬者乃伏罪。 眾以白晝劫奪,罪當繯首,將執送官,墮馬者叩首乞命,願以懷中數十金,予婦自贖,婦以姑病危急,亦不願涉訟庭,乃取其金而縱之去。 叔父曰:果報之速無速,于此事者矣。 每一念及,覺在在處處有鬼神。 ●齊舜庭,前所記劇盜齊大之族也,最剽悍,能以繩系刀柄,擲傷人于兩三丈外。 其黨號之曰飛刀,其鄰曰張七,舜庭故奴視之,強售其住屋廣馬廄,且使其黨恐之曰:不速遷,禍立至矣。 張不得已,攜妻女倉皇出,莫知所適。 乃詣神祠禱曰:小人不幸為劇盜逼,窮迫無路,敬植杖神前,視所向而往。 杖仆向東北,乃迤邐行乞至天津,以女嫁灶丁,助之曬鹽,粗能自給。 三四載後,舜庭劫餉事發,官兵圍捕,黑夜乘風雨脫免,念其黨有在商舶者,將投之泛海去。 晝伏夜行,竊瓜果為糧,幸無覺者。 一夕,饑渴交迫,遙望一燈熒然,試叩門一少婦凝視久之,忽呼曰:齊舜庭在此。 蓋追緝之牒,已急遞至天津,立賞格募捕矣。 眾丁聞聲畢集,舜庭手無寸刃,乃弭首就擒。 少婦即張七之女也。 使不迫逐七至是,則舜庭已變服,人無識者。 地距海口僅數裡,竟揚帆去矣。 ●王蘭洲嘗于舟次買一童,年十三四,甚秀雅,亦粗知字義。 雲父歿,家中落,與母兄投親不遇,附舟南還,行李典賣盡,故鬻身為道路費。 與之語,羞澀如新婦,固已怪之,比就寢,竟弛服橫陳,王本買供使令,無他念,然宛轉相就,亦意不自持。 已而,童伏枕暗泣。 問汝不願乎?曰:不願。 問不願何以先就我,曰:吾父在時,所畜小奴數人,無不薦枕席,有初來愧拒者,輒加鞭笤。 曰:思買汝何為,憒憒乃爾。 知奴事主人,分當如是,不如是,則當捶楚。 故不敢不自獻也。 王蹶然推枕曰:可畏哉。 急呼舟人鼓楫。 一夜,追及其母兄,以童還之,且贈以五十金。 意不自安,復于憫忠寺禮佛懺悔。 夢伽藍語曰:汝作過改過在頃刻間,冥司尚未注籍,可無庸瀆世尊也。 ●戈東長前輩官翰林時,其太翁傅齋先生,市上買一慘綠袍,一日鐍戶出,歸失其鑰,恐誤遺于床上,隔窗視之,乃見此袍挺然如人立,聞驚呼聲乃仆。 眾議焚之,劉嘯谷前輩時同寓,曰:此必亡人衣,魂附之耳。 鬼為陰氣,見陽光則散。 置烈日中反覆曝數日,再置屋中,密覘之,不復為祟矣。 又東長頭早童,恆以假髮續辮,將罷官時,假髮忽舒展,蜿蜓如蛇掉尾,不久即歸田。 是亦亡人之發,感衰氣而變幻也。 ●德清徐編修開厚,亦壬戍前輩,初入館時,每夜讀書,則宅後空屋有讀書聲,與琅琅相答。 細聽所誦,亦館閣律賦也。 啟戶則無睹。 一夕,躡足屏息,窺之,見一少年,着青半臂,藍綾衫,攜一卷背月坐,搖首吟哦,若有餘味。 殊不似為祟者,後亦無休咎。 唐小說載天狐超異科、策二道,皆四言韻語,文頗古奧,或此狐亦應舉者歟?此戈東長前輩說,戈徐同年進士也。 ●烏魯木齊八蠟祠道士,年八十餘,一夕,以錢七千布薦下,臥其上而死,眾議以是錢營葬。 夜見夢于工房吏鄔玉麟曰:我守官廟,棺應官給,錢我辛苦所積,乞納棺中,俟來生我自取,玉麟憫而從之,葬訖,太息曰:以錢貯棺,埋于曠野,是以胔蒐斂也,必暴骨。 余曰:以錢買棺,尚能見夢,發棺攘奪,其為厲必矣,誰能為七千錢,以性命與鬼爭?必無恙。 眾皆囅然。 然玉麟正論也。 ●辛卯春,余自烏魯木齊歸至巴裡坤,老仆咸寧,據鞍睡大霧中,與眾相失。 誤循野馬蹄跡入亂山中,迷不得出,自分必死,偶見崖下伏屍,蓋流人逃竄凍死者,背束布橐有餱糧,寧藉以充饑,因拜祝曰:我埋君骨,君有靈,其導我馬行,乃移屍岩竇中。 遇亂石緊窒,惘惘信馬行,越十餘裡,忽得路出山,則哈密境矣。 哈密游擊徐君,在烏魯木齊舊相識,因投其署以待余,余遲兩日始至。 相見如隔世,此不知鬼果有靈,導之以出,或神以一念之善,佑之使出,抑偶然僥倖而得出。 徐君曰:吾寧歸功于鬼神,為掩甃埋骼者勸也。 ●董曲江前輩言,顧俠君刻元詩選成,家有五六歲童子,忽舉手外指曰:有衣冠者數百人望門跪拜。 嗟乎!鬼尚好名哉。 余謂剔扶幽沉, 羅放佚,以表章之力,發冥漠之光,其銜感九泉,固理所宜。 有至于交通聲氣,號召生徒,渴棗災梨,遞相神聖,不但有明末造,標榜多誣,即月泉吟社諸人,亦病未離乎客氣。 蓋植黨者多,私爭名者相軋,即蓋棺以後,論定猶難,況乎文酒流連,唱予和汝之日哉。 昭明文選,以何遜見存,遂不登一字。 古人之所見遠矣。 第39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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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微草堂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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