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始懇疏乞歸,誠以祖母鞠育之恩,思一面為訣。 後竟牽滯兵戈,不及一見,卒抱終天之痛。 今老父衰疾,又復日亟;而地方已幸無事,且蒙朝廷曾有「賊平來說」之旨,若再拘縛,使不獲一申其情,後雖萬死,無以贖其痛恨矣!老先生亦何惜一舉手投足之勞而不以曲全之乎?今生已移疾舟次,若復候命不至,斷亦逃歸,死無所憾,老先生亦何惜一舉手投足之勞而必欲置之有罪之地乎?情隘辭迫,瀆冒威嚴;臨紙涕泣,不知所云,死罪死罪! 上彭幸庵 壬午 不孝延禍先子,自惟罪逆深重,久擯絶于大賢君子之門矣,然猶強息忍死,未即殞滅,又復有所控籲者。 痛惟先子平生孝友剛直,言行一出其心之誠然,而無所飾于其外。 與人不為邊幅,而至于當大義,臨大節,則毅然奮卓而不可回奪。 忝從大夫之後。 逮事先朝,亦既薦被知遇;中遭逆瑾之變,退伏田野。 忠貞之志,抑而不申。 近幸中興之會,聖君賢相方與振廢起舊,以發舒幽枉,而先子則長已矣,德藴壅閼于而未宣,終將泯溷于俗,豈不痛哉!伏惟執事才德勛烈動一世,忠貞之節,剛大之氣,屹然獨峙,百撼不搖,真足以廉頑而立懦。 天子求舊圖新,復起以相,海內仰望其風采,凡天下之氣之韜伏堙滯,窒而求通,曲而求直者,莫不延頸跂足,望下風而奔訴。 況先子素辱知與,不肖孤亦嘗受教於門下,近者又蒙為之刷垢雪穢,謬承推引之恩,蓋不一而足者,反自疏外,不一以其情為請?是委先子于溝壑,而重棄于大賢君子也。 不孝之罪不滋為甚歟?先子之沒,有司以贈謚乞,非執事之憫之也,而為之一表白焉。 其敢覬覦于萬一乎?荒迷懇迫,不自知其僭罔瀆冒,死罪死罪! 寄楊邃庵閣老 壬午 孤聞之,昔古之君子之葬其親也,必求名世大賢君子之言,以圖其不朽。 然而大賢君子之生,不數數于世,固有世有其人而不獲同其時者矣,又有同其時面限于勢分無由自通於門牆之下者矣,則夫圖不朽于斯人者,不亦難乎!痛惟先君宅心制行,庶亦無愧於古人;雖已忝在公卿之後,而遭時未久,志未大行,道未大明,取嫉權奸,斂德而歸,今則復長已矣。 不孝孤將以是歲之冬舉葬事,圖所以為不朽者,惟墓石之志為重。 伏惟明公道德文章,師表一世;言論政烈,儀刑百闢。 求之昔人,蓋歐陽文忠、範文正、韓魏公其人也,所謂名世之大賢君子,非明公其誰歟!不幸而生不同時也,則亦已矣;幸而猶及。 在後進之末,雖明公固所不屑,揮之門牆之外,猶將冒昧強顏而入焉,況先君素辱知與,不肖孤又嘗在屬吏之末,受教受恩,懷知己之感,有道誼骨肉之愛;邇者又嘗辱使臨弔,寵之以文詞,惻然憫念其遺孤,而不忍遽棄遺之者,是以忘其不孝之罪,犯僭逾之戮,而輒敢以志為請。 伏惟明公休休容物,篤厚舊故;甄陶一世之士,而各欲成其名;收錄小大之才,而惟恐沒其善。 則如先君之素受知愛者,其忍靳一言之惠而使之泯然無聞于世耶?不腆先人之幣,敢以陸司業之狀先於將命者。 惟明公特垂哀矜,生死受賜,世世子孫捐軀殞命,未足以為報也!不勝惶悚顛越之至!荒迷無次。 二 癸未 前日嘗奉啟,計已上達。 自明公進秉機密,天下士夫忻忻然動顏相慶,皆為太平可立致矣。 門下鄙生獨切生憂,以為猶甚難也。 亨屯傾否,當今之時,舍明公無可以望者,則明公雖欲逃避乎此,將亦有所不能。 然而萬斛之舵,操之非一手,則緩急折旋,豈能盡如己意?臨事不得專操舟之權,而僨事乃與同覆舟之罪,此鄙生之所謂難也。 夫不專其權而漫同其罪,則莫若預逃其任。 然在明公亦既不能逃矣;逃之不能,專又不得,則莫若求避其罪,然在明公亦終不得避矣。 天下之事,果遂卒無所為歟?夫惟身任天下之禍,然後能操天下之權;操天下之權,然後能濟天下之患。 當其權之未得也,其致之甚難;而其歸之也,則操之甚易。 萬斛之舵,平時從而爭操之者,以利存焉。 一旦風濤顛沛,變起不測,眾方皇惑震喪,救死不遑,而誰復與爭操乎?於是起而專之,眾將恃以無恐,而事因以濟。 苟亦從而委靡焉。 固淪胥以溺矣。 故曰「其歸之也,則操之甚易」者,此也。 古之君子,洞物情之向背而握其機,察陰陽之消長以乘其運,是以動必有成而吉無不利,伊、旦之於商、周是矣。 其在漢、唐,蓋亦庶几乎。 此者雖其學術有所不逮,然亦足以定國本而安社稷,則亦斷非後世偷生苟免者之所能也。 夫權者,天下之大利大害也。 小人竊之以成其惡,君子用之以濟其善,固君子之不可一日去,小人之不可一日有者也。 欲濟天下之難,而不操之以權,是猶倒持太阿而授人以柄,希不割矣。 故君子之致權也有道,本之至誠以立其德,植之善類以多其輔;示之以無不容之量,以安其情;擴之以無所競之心,以平其氣;昭之以不可奪之節,以端其向;神之以不可測之機,以攝其奸;形之以必可賴之智,以收其望。 坦然為之,下以上之;退然為之,後以先之。 是以功蓋天下而莫之嫉,善利萬物而莫與爭。 此皆明公之能事,素所蓄而有者,惟在倉卒之際,身任天下之禍,決起而操之耳。 第13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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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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