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仰他高?地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俯他深?鬼神沒有我的靈明,誰去辨他吉凶災祥?天地鬼神萬物離去我的靈明,便沒有天地鬼神萬物了。 我的靈明離卻天地鬼神萬物,亦沒有我的靈明。 如此,便是一氣流通的,如何與他間隔得!」又問:「天地鬼神萬物,千古見在,何沒了我的靈明,便俱無了?」曰:「今看死的人,他這些精靈游散了,他的天地萬物尚在何處?」 先生起行征思、田,德洪與汝中追送嚴灘,汝中舉佛家實相幻想之說。 先生曰:「有心俱是實,無心俱是幻;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 」汝中曰:「有心俱是實,無心俱是幻,是本體上說工夫。 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是工夫上說本體。 」先生然其言。 洪於是時尚未了達,數年用功,始信本體工夫合一。 但先生是時因問偶談,若吾儒指點人處,不必藉此立言耳! 嘗見先生送二三耆宿出門,退坐于中軒,若有憂色。 德洪趨進請問。 先生曰:「頃與諸老論及此學,真圓鑿方柄,此道坦如道路,世儒往往自加荒塞,終身陷荊棘之場而不悔,吾不知其何說也!」德洪退,謂朋友曰:「先生誨人,不擇衰朽,仁人憫物之心也。 」 先生曰:「人生大病,只是一傲字。 為子而傲必不孝,為臣而傲必不忠,為父而傲必不慈,為友而傲必不信:故象與丹朱俱不肖,亦只一傲字,便結果了此生。 諸君常要體此人心本是天然之理,精精明明,無纖介染着,只是一無我而已;胸中切不可有,有即傲也。 古先聖人許多好處,也只是無我而已,無我自能謙。 謙者眾善之基,傲者眾惡之魁。 」 又曰:「此道至簡至易的,亦至精至微的。 孔子曰:其如示諸掌乎!且人于掌,何日不見?及至問他掌中多少文理,卻便不知。 即如我良知二字,一講便明,誰不知得?若欲的見良知,卻誰能見得?」問曰:「此知恐是無方體的,最難捉摸。 」先生曰:「良知即是易,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適。 此知如何捉摸得?見得透時便是聖人。 」 問:「孔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 是聖人果以相助望門弟子否?」先生曰:「亦是實話。 此道本無窮盡,問難愈多,則精微愈顯。 聖人之言,本自周遍,但有問難的人胸中窒礙,聖人被他一難,發揮得越加精神,若顏子聞一知十,胸中瞭然,如何得問難?故聖人亦寂然不動,無所發揮,故曰非助。 」 鄒謙之當與德洪曰:「舒國裳曾持一張紙,請先生寫拱把之桐梓一章。 先生懸筆為書,到至于身而不知所以養之者,顧而笑曰:國裳讀書中過狀元來,豈誠不知身之所以當養?還須誦此以求警?一時在侍諸友皆惕然。 」 嘉靖戊子冬,德洪與王汝中奔師喪,至廣信,訃告同門,約三年收錄遺言。 繼後同門各以所記見遺。 洪擇其切于問正者,合所私錄,得若干條。 居吳時,將與《文錄》並刻矣,適以尤去未遂。 當是時也,四方講學日眾,師門宗旨既明,若無事于贅刻者,故不復榮念。 去年同門曾子才漢得洪手抄,復傍為采輯,名曰遺言,以刻行于荊。 洪讀之,覺當時採錄未精,乃為刪其重複,消去蕪蔓,存其三之一,命曰《傳習續錄》,復刻於寧國之水西精舍。 今年夏,洪來游蘄,沈君思畏曰:「師門之教久行于四方,而獨未及于蘄。 蘄之士得讀遺言,若親炙夫子之教;指見良知,若重睹日月之光。 惟恐傳習之不博,而未以重複之為繁也。 請裒其所逸者增刻之,若何?」洪曰:「然師門致知格物之旨,開示來學;學者躬修默悟,不敢以知解承,而惟以實體得,故吾師終日言是,而不憚其煩;學者終日聽是,而不厭其數;益指示專一則體悟日精,幾迎於言前,神發於言外,感遇誠也。 今吾師之歿,未及三紀,而格言微旨,漸覺淪晦,豈非吾黨身踐之不力,多言有以病之耶?學者之趨不一,師門之教不宣也。 」乃復取逸稿,采其語之不背者,得一卷;其餘影響不真,與《文錄》既載者,皆削之,並易中卷為問答語,以付黃梅尹張君增刻之。 庶幾讀者不以知解承,而惟以實體得,則無疑於是錄矣!嘉靖丙辰夏四月,門人錢德洪拜書於蘄之崇正書院。 【附錄】朱子晚年定論 《定論》首刻於南、贛。 朱子病目靜久,忽悟聖學之淵藪,乃大悔中年注述誤己誤人,遍告同志。 師閲之,喜已學與晦翁同,手錄一卷,門人刻行之。 自是為朱子論異同者寡矣。 師曰:「無意中得此一助!」隆慶壬申,虯峰謝君廷傑刻師《全書》,命刻《定論》附《語錄》後,見師之學與朱子無相謬戾,則千古正學同一源矣。 並師首敘與袁慶麟跋凡若干條,洪僭引其說。 朱子晚年定論 陽明子序曰: 洙、泗之傳,至孟氏而息;千五百餘年,濂溪、明道始復追尋其緒;自從辨析日祥,然亦日就支離決裂,旋復湮晦。 吾嘗深求其故,大抵皆世儒之多言有以亂之。 第4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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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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