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書云:「有引程子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性,便已不是性,何故不容說?何故不是性?晦庵答云:不容說者,未有性之可言;不是性者,已不能無氣質之雜矣。 二先生之言皆未能曉,每看書至此,輒為一惑,請問。 」 「生之謂性」,「生」字即是「氣」字,猶言氣即是性也。 氣即是性,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才說氣即是性,即已落在一邊,不是性之本原矣。 孟子性善,是從本原上說。 然性善之端須在氣上始見得,若無氣亦無可見矣。 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即是氣,程子謂「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亦是為學者各認一邊,只得如此說。 若如得自性明白時,氣即是性,性即是氣,原無性氣之可分也。 答陸原靜書 來書云:「下手工夫,覺此心無時寧靜。 妄心固動也,照心亦動也;心既恆動,則無刻暫停也。 」 是有意于求寧靜,是以愈不寧靜耳。 夫妄心則動也,照心非動也;恆照則恆動恆靜,天地之所以恆久而不已也。 照心固照也,妄心亦照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息,有刻暫停則息矣,非至誠無息之學矣。 來書云:「良知亦有起處」云云。 此或聽之未審。 良知者,心之本體,即前所謂恆照者也。 心之本體,無起無不起,雖妄念之發,而良知未嘗不在,但人不知存,則有時而或放耳;雖昏塞之極,而良知未嘗不明,但人不知察,則有時而或蔽耳,雖有時而或放,其體實未嘗不在也,存之而已耳;雖有時而或蔽,其體實未嘗不明也,察之而已耳。 若謂良知亦有起處,則是有時而不在也,非其本體之謂矣。 「精一」之「精」以理言,「精神」之「精」以氣言。 理者氣之條理,氣者理之運用;無條理則不能運用,無運用則亦無以見其所謂條理者矣。 精則精,精則明,精則一,精則神,精則誠;一則精,一則明,一則神,一則誠:原非有二事也。 後世儒者之說與養生之說各滯于一偏,是以不相為用。 前日「精一」之論,雖為原靜愛養精神而發,然而作聖之功實亦不外是矣。 來書雲「元神、元氣、元精,必各有寄藏發生之處,又有真陰之精、真陽之氣」云云。 夫良知一也,以其妙用而言謂之神,以其流行而言謂之氣,以其凝聚而言謂之精,安可以形象方所求哉?真陰之精,即真陽之氣之母;真陽之氣,即真陰之精之父;陰根陽,陽根陰,亦非有二也。 苟吾良知之說明,則凡若此類皆可以不言而喻。 不然,則如來書所云「三關七返九還」之屬,尚有無窮可疑者也。 又 來書云:「良知,心之本體,即所謂性善也,未發之中也,寂然不動之體也,廓然大公也。 何常人皆不能而必待于學邪?中也,寂也,公也,既以屬心之體,則良知是矣。 今驗之於心,知無不良,而中寂大公實未有也。 豈良知復超然于體用之外乎?」 性無不善,故知無不良,良知即是未發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動之本體,人人之所同具者也。 但不能不昏蔽於物慾,故須學以去其昏蔽,然于良知之本體,初不能有加損于毫末也。 知無不良,而中寂大公未能全者,是昏蔽之未盡去,而存之未純耳。 體即良知之體,用即良知之用,寧復有超然于體用之外者乎? 來書云:「周子曰主靜,程子曰動亦定,靜亦定,先生曰:定者心之本體,是靜定也,決非不睹不聞、無思無為之謂,必常知、常存、常主於理之謂也。 夫常知、常存、常主於理,明是動也,已發也,何以謂之靜?何以謂之本體?豈是靜定也,又有以貫乎心之動靜者邪?」 理無動者也。 「常知常存常主於理」,即「不睹不聞、無思無為」之謂也。 不睹不聞、無思無為非槁木死灰之謂也,睹聞思為一於理,而未嘗有所睹聞思為,即是動而未嘗動也;所謂「動亦定,靜亦定,體用一原」者也。 來書云:「此心未發之體,其在已發之前乎?其在已發之中而為之主乎?其無前後內外而渾然之體者乎?今謂心之動靜者,其主有事無事而言乎?其主寂然感通而言乎?其主循理從欲而言乎?若以循理為靜,從欲為動,則于所謂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動極而靜,靜極而動者,不可通矣。 若以有事而感通為動,無事而寂然為靜,則于所謂動而無動,靜而無靜者,不可通矣。 若謂未發在已發之先,靜而生動,是至誠有息也,聖人有復也,又不可矣。 若謂未發在已發之中,則不知未發已發俱當主靜乎?抑未發為靜,而已發為動乎?抑未發已發俱無動無靜乎?俱有動有靜乎?幸教。 」 「未發之中」即良知也,無前後內外而渾然一體者也。 有事無事,可以言動靜,而良知無分于有事無事也。 寂然感通,可以言動靜,而良知無分于寂然感通也。 動靜者所遇之時,心之本體固無分于動靜也。 理無動者也,動即為欲,循理則雖酬酢萬變而未嘗動也;從欲則雖槁心一念而未嘗靜也。 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又何疑乎?有事而感通,固可以言動,然而寂然者未嘗有增也。 無事而寂然,固可以言靜,然而感通者未嘗有減也。 動而無動,靜而無靜,又何疑乎?無前後內外而渾然一體,則至誠有息之疑,不待解矣。 第2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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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明全集》
第2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