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薩克一上路, 煙葉煙袋窩, 缺一都不可! 我聽著聽著,不禁產生了一種既使人感到痛苦也使人感到甜蜜的羡慕之情。 日落時我們便去散步,有時到市區,有時到大教堂後面懸崖上的小公園,有時到城郊田野裡去。 市區有幾條鋪了路面的街道,儘是猶太人的店舖,有不可勝數的鐘錶店、藥店、煙店。 這些街道都鋪着白石板,蒸發出白天吸收的熱氣。 十字街口有售貨亭,行人在那裡喝着各種顏色的汽水。 這一切使人想到南方,促使人們想到更遠的南方去。 記得我那時候不知為什麼經常想到刻赤③。 從大教堂那兒眺望山谷,在想象中我到了克列緬楚夫、尼古拉耶夫。 我們經過西郊來到城外的田野上,這裡完全是鄉下了。 農舍、櫻桃園、瓜地連接着平原,連接着一條筆直的通往米爾戈羅德的大道。 大道的遠方,順着一排電線桿往前看,有輛烏克蘭人的大車徐徐前行,車軛上架着兩頭闊牛,都低着頭一點一點地拉著車。 車和這些電線桿一起漸漸隱役、消失,彷彿沉入大海之中。 最後幾根象小棍子一樣的電線桿子也只隱隱約約立在平原上。 這是通往亞諾夫希納、亞列西基、希沙基的路…… 我們常在市公園裡聽音樂會,消磨傍晚的時光。 昏暗中,飯館的涼檯燈火通明,遠遠望過去跟劇院的舞台一樣特別醒目。 哥哥徑直到飯館裡去,我們有時到花園那邊去,那裡是懸崖的盡頭。 夜是那麼濃,那麼黑,那麼溫馨。 懸崖下面一片漆黑,有幾點燈光閃閃爍爍,一陣陣歌聲時起時伏,象讚美詩一樣和諧。 這是城郊小伙子們在歌唱。 歌聲同黑暗和寂靜融合在一起。 列車象一條發亮的鏈子,隆隆駛過,這時,特別令人感覺到這山谷的幽深和黑暗;隆隆聲逐漸減弱、消逝,列車彷彿走到地底下去了。 於是又聽到了歌聲,山谷那邊的整個地平綫似乎隨着蛤蟆無休止的顫音而抖動;這寂靜和黑暗也似乎被蛤蚊的顫音所記現永遠處于麻痹的狀態之中。 她愉快地朝前擠過去,當我們從黑暗中走上擁擠的飯館涼台時,眼睛被強烈的燈光刺得睜不開。 哥哥已經成了醉人,他立刻向我們招手,顯得情意綿綿。 與他同桌的有瓦金、列昂托維奇、蘇利馬。 他們吵嚷嚷地給我們讓坐,還要來白酒、酒杯和冰塊。 後來音樂也已停止,涼台外的公園黑乎乎、空蕩蕩的,不知從哪裡偶爾拂來一陣微風,吹得玻璃罩中的燈火搖曳不定,燈罩上佈滿了夜間的小昆蟲,但是大家都說時候還早。 最後大家都同意該走了,卻仍然沒有馬上分手,而是結夥回家,一路大聲交談,把路旁的木板人行道路得咯咯響。 花園已沉睡,夜更黑更神秘了,深夜斜落的月亮的光線柔和地灑滿大地。 當我們,只剩三個人,走進自家院子的時候,月亮正俯瞰着它,照耀着黑魆魆的玻璃窗走廊;一隻蟋蟀在低聲鳴叫;白牆上映出廂房旁那棵槐樹的每一片葉,每一根枝丫的凝固的陰影,異常清晰,異常優美。 臨睡前的時刻最為迷人。 床邊小桌上蠟燭微光瑩瑩。 窗外襲來一股涼氣,給人以清新、年輕、健康的幸福之感。 她穿著睡衣坐在床沿上,兩隻黑眼睛盯着蠟燭,兩隻手編織她那柔和、光亮的辮子。 「我的變化你總是大驚小怪,”她說,“你要是知道你自己的變化有多大就好了。 你有點愈來愈不注意我了,特別是我們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只怕我會為你變成空氣,你沒有它就活不下去,可你又不去注意它,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你說這是最大的愛,可我似乎覺得,這意味着,得到我並不使你滿足。 」 「不滿足,不滿足,”我笑着說,“我現在什麼都不滿足。 」 「我還要說,有什麼地方老吸引着你。 格奧爾基·阿歷山德羅維奇已經告訴我了,你要求同統計員一道出差。 幹嘛?冒着烈日乘車,在塵土飛揚中顛簸,然後坐在悶熱的鄉公所裡,沒完沒了地按我發出去的那些表格中的項目向烏克蘭人一一查問……」 她把辮子甩到肩後,抬起眼睛問: 「是什麼東西吸引着你?」 「僅僅因為我幸福,因為我真的覺得我現在什麼都不滿足。 」 她握住了我的手: 「你當真幸福嗎?」 - ①米哈伊爾·多羅申科(1628年卒),烏克蘭哥薩克的首領,一六二一年指揮軍團在霍亭與土耳其人作戰。 ②彼得·克諾諾維奇一薩蓋達奇內(1622年卒),烏克蘭哥薩克首領。 ③烏克蘭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克里米亞省的城市,刻赤海峽的港口。 二十三 瓦金因公出差去什沙基,把我也帶上了。 這是我第一次走米爾戈羅德大道,她非常希望同我一起去的地方。 我記得,我們要趕早在暑氣降臨之前出發,都生怕睡過了頭。 我獨自出門使她很悲傷,但她剋制着自己,在太陽還未出來就起床了,為我備好茶,溫柔地把我叫醒。 天色灰濛,空氣清爽,她一個勁地朝窗外張望。 莫非她擔心天會下雨,影響我啟程?聽到大門外傳來驛車的鈴聲,我們跳起身來。 親熱地告別,然後跑出小門,那種溫情脈脈又忐忑不安的焦急心情我至今還感覺得到。 瓦金穿著又肥又長的帆布長袍。 戴一頂灰色的夏季遮檐帽,端坐在車上。 第8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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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謝尼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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