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結果相當意外:飯後我拿着紙煙坐在車廂黑魆魆的窗戶旁。 車廂又轟隆轟隆響了,弔在角落上的路燈燃着一支公家的大蠟燭。 在這煙霧騰騰的昏暗中,我思考着,不管怎麼奇怪,馬上就是我的旅程的目的地了,就是我几乎還難以想象的奧勒爾,但這個地方仍有一點是令人驚嘆的,那就是順着車站走——根據大地圖上的間距,北至莫斯科,彼得堡,南至庫爾斯克和哈爾科夫,而主要的則是到塞瓦斯托波爾,這裡,彷彿永遠都保留着我父親年輕時代的生活……我忽然對自己說,難道我現在真的要到《呼聲報》社去找一個職位嗎?當然,那裡也有一種東西非常吸引我——那兒有一個編輯部,有一個印刷廠。 不過,庫爾斯克,哈爾科夫,塞瓦斯托波爾……「不,這全是胡扯!”我忽然對自己說。 “我只是順便到奧勒爾來瞭解一下,一知道大家給我的動議,我就會說,我要考慮考慮,要同哥哥見見面……我是順路來的,還要往前走,到哈爾科夫!」 但是,看來連順便去也不該了。 事情比我想象的還要好些;象故意為難一樣,我到奧勒爾誤了點,_這時到哈爾科夫去的列車正好從上邊開來。 而這趟列車,象有意似的,漂亮得使我大開眼界。 這是一趟快車,機車大得可怕,是美國製造的,全車所有笨重的大車廂只有頭二等,窗口掛着毛紡窗帘,在藍色的絲綢佈下,射出半明半暗的燈光,整個牢廂溫暖、舒適,一如豪華的世界,在這樣的世界中度過一宵(而且是往南方去的旅途上),我已感到完全迷人的幸福…… 十二 在哈爾科夫我立即遇上一個對我說來是全新的世界。 我對光和空氣,對它們最微小的差別總是極為敏感的,這是我的特點之一。 在哈爾科夫首先使我震驚的是:這兒空氣柔和,光線比我們家鄉充足一些。 我走出車站,坐上出租載客的雪橇。 看來,這兒的馬車伕駕的都是雙套馬,都有響亮的鈴鐺,他們互相談話都以「您」稱呼。 我環顧四周,立刻感到一切都與我們那邊不同,一切都更為柔和,更為明亮,甚至象春天一樣。 這兒也有雪,也是白皚皚的一片,但白得不一樣,雖也耀眼,卻使人感到舒服。 那時沒有太陽,可光線充溢,無論如何也比十二月份該有的充裕得多,況且雲間的光線溫暖,使一切事物都抱有希望。 在這光和空氣中,無論是從車站出來的煤炭氣味,還是馬車伕的面容和講話的聲音,無論是雙套馬車鈴鐺的響聲,還是車站廣場上賣麵包圍和葵瓜子、灰麵包和油脂的婦女的嬌柔叫賣聲。 一切都比較溫和。 廣場外,有一排排高聳的白楊,樹枝已經光禿,但還是南方的、小俄羅斯的特殊模樣。 在城裡的街道上,積雪已經融化…… 而這一切與我那天后來所見的事情相比,那就不值得一提了。 須知我一生中還從來沒有過象那天一樣多的新的感受,認識這麼多的事物。 常有這種情況,你到某個地方的頭一天,總會碰上許多奇遇,產生許多感想。 我那天也是這樣。 哥哥見到我時驚喜交集,看來,在哥哥身上也有新的東西。 他在哈爾科夫這個地方,比起在巴圖林諾時判若兩人,雖然我們見面都很高興,但他對我好象不那麼親切了。 他在哈爾科夫的生活多麼奇怪啊!就算他如父親說的是個「永遠畢不了業的大學生」,但他畢竟還是姓阿爾謝尼耶夫。 我是在什麼地方找到他的呢?在一條通往山腳的狹窄的小街上,在一個石砌的、骯髒的、充滿煤炭和猶太人飯菜氣味的院子裡,在一間斗室中,這兒是家大口闊的裁縫布留姆金的一所擁擠的住宅……說實話,就算這裡一切都十分新鮮,可我還是感到驚奇。 「你禮拜天來碰上我,這可太好了!」哥哥熱烈地吻了我之後說。 「不過,說實在的,你為什麼來呢?」他立刻添上這一句,竭力用那總帶嘲弄的口氣說話,這是他在家中經常使用的。 我回答說,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當然,是為了想最後認真地商量一下,我自己究竟真的該怎麼辦才好?但哥哥已經不再聽下去了。 「咱們好好考慮一下吧!」他毫不遲疑地說,立刻催我梳洗更衣,同他一起到一個叫李索夫斯基的波蘭先生開辦的小飯館去吃午飯,他在地方自治會統計科的許多同事也都總是在那裡吃午飯的……後來我們串街溜巷,想到什麼談什麼,在這種情況下通常都是沒有頭緒的。 與此同時,穿上城市衣裝深感不安的我,眼睛四處亂轉,看看這些我認為十分豪華的街道,看看我周圍的情景:下午陽光嬌艷,到處光彩奪目,積雪開始融化,蘇姆斯基大街的自楊聳人云霄,白雲朵朵圓潤,在潮濕的藍天上漂游,夭幕好似一片輕煙…… 李索夫斯基先生的地下小飯館非常有趣。 櫃檯上放著一些價廉物美的冷盤,特別精彩的是那些象火一樣燙手的、非常辣的酥皮肉包子,賣兩戈比一個。 當我們坐到一張單獨的大桌子上時,許多人開始走近來同我們坐在一起。 我覺得,這些人十分奇怪,我之所以貪婪地看著他們,是因為這些人特別與眾不同,正好是哥哥還在巴圖林諾時就對我講過多次的人物。 第50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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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謝尼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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