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去的人回來的時候,大家就更加沉寂下來,因為人馬俱喪……我記得一句可怕的話。 「要立刻報告警察局長,派人去看守『屍體』……」為什麼這些對我說來完全陌生的話是如此可怕?莫非我當時已知道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① 一八五三—五六年俄國與土耳其、英、法、撒丁四國聯軍的戰爭。 十一 時光流逝,日復一日,周復一周,月復一月。 夏變秋,冬變春……但關於這些我能說什麼呢?唯有一個總的印象,那就是,在這些歲月中我不知不覺地進入了有意識的生活。 我記得,有一天,我跑進了母親的臥室,突然在一個不大的窗間壁鏡中看見了自己(這鏡子鑲在一個核桃木的橢圓形鏡框內,正對門口掛着)。 我楞了一會,一個已經相當高大的、端莊而又消瘦的孩子驚奇地、甚至有點恐懼地看著我。 他穿著一件棕色的斜領襯衣,一條黑色的毛嗶嘰馬褲,一雙雖已破舊、但還很合腳的山羊皮鞋。 當然,以前我也曾多次在鏡中看見過自己,但都沒有印象,也不曾留心過。 為什麼現在注意起來了呢?顯然,這是因為我終於突然發現自身的變化而感到吃驚,甚至感到有點恐懼的緣故。 這種自身的變化或許是從一個夏天開始的(事情常常會這樣)。 然而,到底是什麼時候,哪年哪月開始變化的,當時我多大了,我都不大記得清楚。 現在我猜想是在秋天,因為我想起那個鏡中的小孩,他的曬黑的皮膚正在褪色,當時我大概是七歲。 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我很喜歡這個小孩,他體態端莊,一頭美髮被太陽曬褪了色,面部富有表情,——這種變化使人猝不及防,感到驚訝。 為什麼呢?顯然,這是因為我(作為旁觀者)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魅力。 在這一發現中,不知為什麼有一種憂鬱的東西,我看到了自己的個兒相當高了,身段瘦削。 面部有一副生動的、可以被人領會的表情。 總之,我突然發現,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我朦朧感覺到,在我的生活中開始有一個大轉折,也許,是向最壞的方面轉……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我記憶中的那純然是幸福的時光,大約從這個時候起就差不多結束了——這本身就意味着不是一件小事。 而與此同時,我在塵世間又獲得了某些嶄新的、真正難得的知識,思想和感情。 此後不久,我認識了一個在其家族中很有名望的人,他闖進我的生活中來,我開始同他一起學習。 我第一次得了重病,又目睹了新的死亡——娜嘉死了,後來,祖母也去世了…… 十二 春寒料峭,在一個陰霾的日子裡,有一個穿常禮服的人突然出現在我家的院子裡。 後來他又到我家來過一次,——具體什麼時候,我記不清楚了,然而他確實來過。 看來他是個真正不幸的人,不過完全屬於特殊的一類,就是說,不是一個普通的不幸者,而是因其本身的意志而造成自己不幸的人,然而他卻以此為樂。 總而言之,他看來是屬於俄羅斯人中可怕的一類。 這一類人,當然,我只是到後來成熟了才真正瞭解。 他叫巴斯卡科夫,出身豪門貴族,聰穎過人,很有天賦,因此,他能生活得縱使不比許多人好也不會比許多人差。 他個子消瘦,有點駝背,鷹鈎鼻子,面龐黝黑,無怪大家都說他「象個鬼一樣」。 而且他性格瘋狂,還是法政學校的學生時,就同父親大吵了一頓,然後詛咒着離開了家。 嗣後,他父親去世時,他又為劈分遺產的事對兄弟大發雷霆,把分產的文據撕成碎片,還辱罵兄弟,大叫大嚷:「豈有此理!」並且申明說任何有關分家的事他都不願知道,他的一份一分錢也不拿,接着又砰的一聲把門關上,永遠離開了故居,從此開始了流浪生涯。 他從末能在一個地方,在一個家中待上哪怕幾個月。 最初在我們家也待不下來,他第一次出現在我家的大院之後不久,便同我父親差一點動起刀劍來。 但第二次來卻出現了奇蹟:巴斯卡科夫住了一陣子後就聲明說,他要永遠留在我們家裡。 於是他在我們家中一住就整整住了三年,直到我進中學為止。 他甚至承認,一般來說他對人只有蔑視和仇恨,然而對我們一家卻很熱愛,特別是對我。 他開始成為我的教養者和老師,不久,我對他就十分依戀。 同他接近就成為我的許多極其複雜而強烈的感情的源泉。 這種高度的敏感,我一生下來就有。 我不僅從父母的身上,而且從祖父、曾祖父以及那些非常非常獨特的人們(他們曾經組成俄國的文明社會)的身上繼承下來。 巴斯卡科夫大大地促進了我的這種敏感的發展。 作為一般意義上的教養者和老師,他是完全不夠格的。 他飛快地教會了我抄寫和閲讀《堂·吉訶德》的俄譯本。 這本書是在我們家裡一堆為數不多的書籍中偶然發現的。 往後又做了些什麼。 我不大清楚了,而且也沒有興趣去瞭解。 他同我母親經常用法語講話,順便說說,他對我母親總是十分尊敬和關切的。 母親曾建議他教我學法語。 他很快就執行起這個任務,而且懷着極大的興緻,但並沒有堅持下去。 為了讓我能考上中學一年級,他在城裡訂購了一些要我必讀的課本,隨後就開始簡單地要我把它們背下來。 第8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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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謝尼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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