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牙是荷蘭的京城,地方不大,可是清靜。 走在街上,在淡檔的太陽光裡,覺得什麼都 可以忘記了的樣子。 城北尤其如此。 新的和平宮就在這兒,這所屋是一個人捐了做國際法庭 用的。 屋不多,裡面裝飾得很好看。 引導人如數家珍地指點着,告訴遊客這些裝飾品都是世 界各國捐贈的。 樓上正中一間大會議廳,他們稱為日本廳;因為三面牆上都掛着日本的大輻 的緙絲,而這幾幅東西是日本用了多少多少人在不多的日子裡特地趕做出來給這所和平宮用 的。 這幾幅都是花鳥,顏色鮮明,織得也細緻;那日本特有的清麗的畫風整個兒表現着。 中 國送的兩對景泰藍的大壺(古禮器的壺)也安放在這間廳裡。 廳中間是會議席,每一張椅子 背上有一個緞套子,綉着一國的國旗;那國的代表開會時便坐在這裡。 屋左屋後是花園;亭 子,噴水,雕像,花木等等,錯綜地點綴着,明麗深曲兼而有之。 也不十二分大,卻老像走 不盡的樣子。 從和平宮向北去,電車在稀疏的樹林子裡走。 滿車中綠蔭蔭的,斑駁的太陽光 在車上在地下跳躍着過去。 不多一會兒就到海邊了。 海邊熱閙得很,玩兒的人來往不絶。 長 長的一帶沙灘上,滿放著些藤簍子——實在是些轎式的籐椅子,預備洗完澡坐著曬太陽的。 這種藤簍子的頂像一個瓢,又圓又胖,那拙勁兒真好。 更衣的小木屋也多。 大約天氣還冷, 沙灘上只看見零零落落的幾個人。 那北海的海水白白的展開去,沒有一點風濤,像個頂聽話 的孩子。 亞姆斯特丹在海牙東北,是荷蘭第一個大城。 自然不及海牙清靜。 可是河道多,差不多 有一道街就有一道河,是北國的水鄉;所以有「北方威尼斯」之稱。 橋也有三百四十五座, 和威尼斯簡直差不多。 河道寬闊乾淨,卻比威尼斯好;站在橋上順着河望過去,往往水木明 瑟,引着你一直想見最遠最遠的地方。 亞姆斯特丹東北有一個小島,叫馬鏗(Marken)島,是個小村子。 那邊的風俗服裝古裡古怪的,你一腳踏上岸就會覺 得回到中世紀去了。 乘電車去,一路經過兩三個村子。 那是個陰天。 漠漠的風煙,紅黃相間 的板屋,正在旋轉着讓船過去的轎,都教人耳目一新。 到了一處,在街當中下了車,由人指 點着找着了小汽輪。 海上坦蕩檔的,遠處一架大風車在慢慢地轉着。 船在斜風細雨裡走,漸 漸從朦朧裡看見馬鏗島。 這個島真正「不滿眼」,一道堤低檔的環繞着。 據說島只高出海面 幾尺,就仗着這一點兒堤擋住了那茫茫的海水。 島上不過二三十份人家,都是尖頂的板屋; 下面一律搭着架子,因為隔水太近了。 板屋是紅黃黑三色相間着,每所都如此。 島上男人未 多見,也許打漁去了;女人穿著紅黃白藍黑各色相間的衣裳,和他們的屋子相配。 總而言 之,一到了島上,雖在黯淡的北海上,眼前卻亮起來了。 島上各家都預備着許多紀念品,爭 着將遊客讓進去;也有裝了一大柳條筐,一手抱著孩子,一手輓着筐子在路上兜售的。 自然 做這些事的都是些女人。 紀念品裡有些玩意兒不壞:如小木鞋,像我們的毛窩的樣子;如長 的竹煙袋兒,煙袋鍋的脖子上掛着一雙頂小的木鞋,的裡瓜拉的;如手絹兒,一角上絨綉着 島上的女人,一架大風車在她們頭上。 回來另是一條路,電車經過另一個小村子叫伊丹(Edam)。 這兒的乾酪四遠馳名, 但那一座挨着一座跨在一條小河上的高架吊橋更有味。 望過去足有二三十座,架子像城門圈 一般;走上去便微微搖晃着。 河直而窄,兩岸不多幾層房屋,路上也少有人,所以彷彿只有 那一串兒的橋輕輕地在風裡擺着。 這時候真有些覺得是回到中世紀去了。 1932年11月17日作。 (原載1932年12月1日《中學生》第30號) 柏林 柏林的街道寬大,乾淨,倫敦巴黎都趕不上的;又因為不景氣,來往的車輛也顯得稀 些。 在這兒走路,盡可以從容自在地呼吸空氣,不用張張望望躲躲閃閃。 找路也頂容易,因 為街道大概是縱橫交切,少有「旁逸斜出」的。 最大最闊的一條叫菩提樹下,柏林大學,國 家圖書館,新國家畫院,國家歌劇院都在這條街上。 東頭接着博物院洲,大教堂,故宮;西 邊到著名的勃朗登堡門為止,長不到二里。 過了那座門便是梯爾園,街道還是直伸下去—— 這一下可長了,三十七八里。 勃朗登堡門和巴黎凱旋門一樣,也是紀功的。 建築在十八世紀 末年,有點仿雅典奈昔克里司門的式樣。 高六十六英呎,寬六十八碼半;兩邊各有六根多力 克式石砫子。 頂上是站在駟馬車裡的勝利神像,雄偉莊嚴,表現出德意志國都的神采。 那神 像在一八零七年被拿破崙當作勝利品帶走,但七年後便又讓德國的隊伍帶回來了。 第7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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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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