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很多事——這些事本身微不足道,但把它們綜合在一起來看,我覺得它們就不是區區小事了。 我部分根據你談到他時所說的話,來判斷他,特洛伍德,也根據你的性格,還根據他在你身上產生的影響。 」 她那柔和的聲音裡,似乎有種東西觸動了我心上一條弦。 那條弦只對這一種聲音產生反響。 那聲音一直都真摯懇切。 它像這時這樣真摯懇切時,就有一種使我順從的力量。 我坐在那裡望着她,她則低眼看著手中的針線活;我坐在那裡聽她說話,斯梯福茲就隨她的聲音變得暗淡些了,雖然我仍十分愛慕他。 「像我這樣離群索居的人,」愛妮絲又向上看看說道,「對世事知道得甚少,竟那麼確定地勸告你,竟那麼堅持這樣的強硬意見,於我已很大膽了。 可我知道我這態度因何而生,特洛伍德——因為對我們一起長大的那種親切回憶,因為對你一切都十分親切關懷。 這就使我非常大膽。 我堅信我的話正確,我很肯定這點。 當我警告你,說你已經結交了一個危險的朋友時,我覺得對你說這話的好像是另一個人而不是我。 」 她沉默下來,我又望着她,聽著她,而斯梯福茲的影子又淡了些(雖然它在我心中仍十分牢固)。 「我並不是不近情理到要求你,」愛妮絲停了一會後仍用先前同樣的語調說,「立刻肯,或能夠,改變那已成為你一種信仰的情感;尤其不要求你立刻肯,或能夠,改變那種在你信而不疑的性格中已牢牢生根的情感。 你不應該急着那樣做。 我只請求你,特洛伍德,如果你有時想起我——我是說,」她靜靜地微笑着說道,因為她知道我這時想插嘴說什麼了,「時時想起我——就想想我所說的吧。 你原諒我這一切嗎?」 「一定要等到你公平評論斯梯福茲並像我那麼喜歡他的時候,愛妮絲,」我答道,「那時我才原諒你。 」 「不到那時就不肯嗎?」愛妮絲說道。 我這麼提及斯梯福茲時,我看見她臉上閃過一個陰影,但她又對我微笑了。 我們又像以往那樣完全地彼此信任了。 「到什麼時候,愛妮絲,」我說道,「你才會原諒前天晚上的我呢?」 「到我記起來時。 」愛妮絲說道。 她本不想再說這事了,可我有一肚子的話非說出來不可,就硬纏着告訴她。 我是怎麼失去體面,怎麼在一連串的偶然事件後被帶進戲院。 說著,我又把斯梯福茲在我不能照顧自己時怎樣照顧我細細說了一遍,這才覺得安心了。 「你不應該忘記,」我一說完,愛妮絲就平靜地說道,「不僅僅在你陷入困境時,你應該告訴我,在你陷入情網時也當如此;在拉金斯小姐以後的那人是誰呀,特洛伍德?」 「沒有呢,愛妮絲。 」 「肯定有一個,特洛伍德。 」愛妮絲翹起一個手指笑道。 「沒有哇,愛妮絲,說真話呢!不錯,斯梯福茲夫人家有一位小姐,她人聰明,我也喜歡和她談話——她是達特爾小姐——可我並不愛慕她。 」 愛妮絲又為自己的眼力而笑了起來。 她對我說,如果我始終不瞞她,她認為她應當用個小登記簿,像做英國史裡歷代王朝帝后表那樣,把我每次瘋狂戀愛的日期、時間、結局都記下來。 然後,她問我可見到了尤來亞。 「尤來亞·希普?」我說道,「沒有見到。 他在倫敦嗎?」 「他每天到事務所樓下來,」愛妮絲答道。 ”他比我早一個星期到的倫敦。 我怕他是來幹些討厭的營生,特洛伍德。 ” 「干使你不安的事,愛妮絲,我知道了,」我說道,「那又會是什麼事呢?」 愛妮絲放下針線活,兩手交叉着,用她那雙清秀溫柔的眼睛沉思地看著我答道: 「我相信,他要和爸爸合夥了。 」 「什麼?尤來亞?那個卑鄙低賤的小人竟鑽營到這等高的地位了?」我生氣地叫道,「你沒勸阻過嗎,愛妮絲?想想這下會變成一種什麼關係呀。 你得說話。 你必須阻止你父親采這種瘋狂的行為。 愛妮絲,你應該及時予以阻攔。 」 我說這番話時,愛妮絲仍然看著我,對我的激動亢奮她報以淡淡的微笑,並微微搖頭。 然後她答道: 「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就爸爸談過的話嗎?在那以後不久——頂多不過兩三天——他就把我對你說的事向我作了第一次的暗示。 他一面想對我裝出這一切是他作主行事的,一面卻無法隱藏住為人所迫挾的真相。 眼見他在這兩種心情中掙扎,讓人難過。 我很傷心。 」 「迫挾他,愛妮絲!誰迫挾她?」 「尤來亞,」她遲疑半刻答道,「他造成爸爸無法離開他的局面。 他陰險、狡猾,他抓着爸爸的弱點,先助長之,再利用之,直到——用一句話歸納我所有的想法吧——特洛伍德,直到爸爸害怕他。 」 我明知她可以說更多,她知道的或她懷疑的還要多,可我卻不能追問,免得她痛苦,因為我知道,她出於對她父親的愛護也不對我再說什麼了。 我覺得,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是的,稍稍回想,我就感覺到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 我不說話了。 「他挾制爸爸,控制爸爸,」愛妮絲說道,「他這種能力很大。 」他口頭上表示服從和感謝——我但願這或許是真心的——可他處在有實權的地位,我怕他濫用權力呢。 ” 我說他是獵犬樣的,我當時對這個形容詞很滿意。 第132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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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柯波菲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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