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則心有所不及思,明有所不及用,即率之人不知也。 人惟見其方然而復不然,則以為此率而彼不率矣,然而實非也。 如小人閒居為不善,夫為不善可矣,如何必於閒居?閒居為不善可矣,如何又厭然於見君子?不但誤為處必有羞慚,即故為處亦必有遮掩。 一語窮而舌遁,一揖失而面赤,一存注之不良,而轉睛顧盻之不能隱,是誰致之而然也?人性本善,則有不善者,自無所容。 自為之而自惡之,人亦何時而不率性哉?」 聖賢學問,全在知性。 有義理之性,有氣質之性。 如以義理之性為主,源頭一是,則無所不是。 情也是好的,故曰:「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 」才也是好的,故曰:「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 」若以氣質之性為主,源頭一差,則無所不差。 情也是不好的,為恣意縱慾之情。 才也是不好的,為恃才妄作之才。 今不在性體源頭上辨別,而或曰「性是善的,情是不善的」,又或曰「情是善的,才是不善的」,皆末流之論也。 動心忍性之性,與性也有命之性,是氣質之性,人與禽獸同。 若教他忍,教他不動,則禽獸不能矣。 禽獸不能,而人能之,正吾人有此一點義理之性耳。 故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 」 乾以大生,坤以廣生,天無不覆,地無不載,此天地之性善也。 若論氣質,則天一屬氣,便不免有旱澇,地一屬質,便不免有肥磽,然則天地亦有善不善矣。 惟不言氣質,而言義理,則為物不貳,生物不測,天地之德,孰大於此?又何旱澇肥磽之足言也! 孟子以情善言性善,闢之石中有火,擊之乃見,則知火在石中,雖不擊亦有;洪鐘有聲,叩之始鳴,則知聲在鐘中,雖不叩非無。 知擊之有火,叩之有聲,則知情;知不擊之火,不叩之聲,則知性矣。 問:「見孺子而怵惕,見觳觫而不忍,此固以情之自然善者,驗性之善;如見美食而思嗜,見美色而思好,彼亦以情之自然不善者,驗性之不善。 而孟子專言性善,何也?”曰:“有二人於此,一人見孺子而怵惕,見觳觫而不忍,見美食而不思嗜,見美色而不思好;一人見美而思嗜,見美色而思好,見孺子而不怵惕,見觳觫而不不忍,則謂性有善不善,可也。 今以怵惕不忍之人,一旦見食色而思嗜之好之,以此驗人性之有不善,似是。 不知思嗜思好之人,一旦見孺子,見觳觫,亦未有不怵惕、惻隱者,以此驗人性之皆善,又何疑焉?孟子以氣質中之義理,斷人性之皆善,而告子以氣質中之氣質,斷人性之有不善,是告子徒知氣質之性,而不知義理之性也。 」 問:「變化氣質,就不好一邊說。 所謂氣質之用小,學問之功大,就好一邊說。 好一邊,便是義理矣,如何尚謂之氣質?”曰:“此處最微妙。 如見孺子而怵惕,此義理之性也,若不識其端而擴充之,則怵惕亦氣質耳。 息夜氣而幾希,此義理之性也,若不識其機而培養之,則幾希亦氣質耳。 知愛知敬,此義理之性也,若不乘此天真而加以入孝出弟之功,則愛敬亦氣質耳。 蓋義理之性,乘氣質以發露,而不由學問之功,是靠天而不靠人,恐在人之工夫疏,並在天之端倪亦不可保也。 」 喜怒哀樂未發之中,此千古聖學之原,故豫章、延平「靜中看喜怒哀樂未發氣象」,伊、洛真傳也。 而佞佛者妄肆譏評,曰:「未發是一念不起時也,以一念不起之中,忽起一看氣象之念,便是起念,便是發。 且既雲未發矣,氣象在何處?既有氣象矣,又何雲未發?令學者茫然無以應。 」不知如可喜、可怒、可哀、可樂之事,一時未感,我安得無故起念?就此一時,喜怒哀樂之念未起,故謂之未發耳,非一概無念,一毫工夫無所用,而後謂之未發也。 試看此未發時氣象,何等湛然虛明。 是湛然虛明,正未發之氣象也,安得說「未發矣,而氣象在何處」?以一念不起之中,縱忽起一看氣象之念,不謂之發,何也?謂所起者,戒慎恐懼之念,而非喜怒哀樂之念也,安得說「既有氣象矣,又何雲未發」?未發工夫,不是面壁絶念,求之虛無寂滅之域。 只凡是在平常無事時,預先將性命道理講究體認,戒慎不睹,恐懼不聞,只在性體上做工夫,使心常惺惺,念常舋舋,時時討得湛然虛明氣象,便是未發用力處,亦便是未發得力處。 如此有不發,發皆中節矣。 非以一概無念為未發,以靜中看未發氣象為起念,為發也。 「未發是一念不起時也,若起一用工之念,便是發。 」信斯言也,則未發時,一毫工夫無處用矣。 未發則工夫無處用,已發則工夫又不及用,如此將工夫一切抹摋,只憑他氣質做去,喜怒哀樂如何能中節? 目之知視,耳之知聽,飢渴之知飲食,人與禽獸何異?惟是視之能明,聽之能聰,飲食之能知味,人始異於禽獸耳。 異端言性,指人與禽獸同處言,吾儒言性,指人與禽獸異處言。 異處只是這些子,故曰「幾希」。 幾希雲者,危之也。 第283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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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第28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