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佛者務去六根六塵,根塵指耳目口鼻等為言,然皆天之所以與我,不能無者,而務去之,即己一身亦奈何不得,不免有意必固我之私,猶強謂之無我耳,何等私小!’二子聞言,即悟歎:『今日乃知如此,先正未嘗言到。 』」 或問:「學貴煎銷習心,心之習也,豈其固有之污歟?”曰:「非固有也,形而後有者也,外鑠而中受之也。 如秦人之悍也,楚人之詐也,心之習于風氣者也。 處富而鄙吝,與處約而好侈靡者,心之習于居養者也,故曰:『性相近也,習相遠也。 』煎銷也者,煉金之名也。 金之精也,有污於鉛者,有污於銅者,有污於糞土之侵蝕者,非煉之不可去也。 故金必百煉而後精,心必百煉而後明。 」先生曰:“此說得之。 認得本體,便知習心,習心去而本體完全矣,不是將本體來換了習心,本體元自在,習心蔽之,故若不見耳。 不然,見赤子入井,便知何 發出來?故煎銷習心,便是體認天理工夫。 到見得天理時,習心便退聽。 如煎銷鉛銅,便是煉金,然必須就爐錘,乃得煉之之功。 今之外事以求靜者,如置金于密室,不就爐錘,雖千萬年也,只依舊是頑雜的金。 」 沖謂:「未發之中,雖聖人可說得。 若是聖人而下,都是致和底工夫。 然所謂和者,不戾于中之謂,乃是就情上體貼此中出來。 中立而和生也,到得中常在時,雖並謂之致中和,亦可也。 然否?”先生曰:“道通所謂『情上體貼此中出來』一句,與『中立而和生』,皆是。 其餘未精。 致中和乃修道立教之功用,道至中和極矣,更又何致耶?若以未發之中為聖人分上,致和工夫為聖人而下學者分上,則又欠明了。 所不睹不聞,即未發之中也,道之體也。 學者須先察識此體,而戒慎恐懼以養之,所謂養其中也。 中立而和生焉。 若謂自然而中,則惟聖可能也。 若工夫,則正是學者本源緊要處,動以養其靜。 道通徒見戒慎恐懼字,以為致和耳。 」 或有認思慮寧靜時為天理,為無我,為天地萬物一體,為鳶飛魚躍,為活潑潑地,自以為灑然者,因言:「遇動輒不同,何也?”沖應之曰:「譬之行舟,若這個舟,風恬浪靜時,或將就行得,若遇狂風迭浪,便去不得也。 要去,須得柁柄在手。 故學莫先於立主宰,若無主宰,便能胸中無他閒思雜想,亦只討得個清虛一大氣象,安得為天理?安可便說鳶飛魚躍?程明道先生嘗言:『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與必有事焉而勿正意同。 』昔聰明如文公,直到晚年,纔認得明道此意。 未知這必有事焉,是何事?」先生曰:“天理亦不難見,亦不易見,要須切己實用,必有事焉而勿正工夫,乃可真見,都是鳶飛魚躍,不然亦只是說也。 」 沖謂:「初學之士,還須令靜坐息思慮,漸教以立志,體認天理,煎銷習心,及漸令事上磨煉。 沖嘗歷歷以此接引人,多見其益。 動靜固宜合一用工,但靜中為力較易,蓋人資質不同,及其功用純雜亦異,須是因才成就,隨時點化,不可拘執一方也。 然雖千方百計,總是引歸天理上來,此則不可易。 正猶母鷄抱卵,須是我底精神合併他底精神一例用,方得,如何?”先生曰:“靜坐,程門有此傳授。 伊川見人靜坐,便歎其善學。 然此不是常理。 日往月來,一寒一暑,都是自然常理流行,豈分動靜難易?若不察見天理,隨他入關入定,三年九年,與天理何干?若見得天理,則耕田鑿井,百官萬物,金革百萬之眾也,只是自然天理流行。 孔門之教,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 黃門毛式之云:『此是隨處體認天理。 』甚看得好。 無事時不得不居處恭,即是靜坐也。 有執事與人時,如何只要靜坐?使此教大行,則天下皆靜坐,如之何其可也?明道終日端坐如泥塑人,及其接人,渾是一團和氣,何等自然!」 「日昨孚先以長至在邇,作飯會。 席間因講復其見天地之心,沖謂諸友云:‘人心本自坦坦平平,即所謂天地之心,不待復而後見也。 聖人見人多迷而不復,恐其滅絶天理,不得已而又就其復處指點出來,欲令人便循着擴充將去也。 吾輩若能守得平坦之心常在,即不消言復,只怕無端又生出別念來耳。 故顏子克己,只是不容他軀殼上起念。 ’諸友以為然。 如何?”先生曰:“冬至一陽初動,所為來複時也。 天地之心,何時不在?特於動物時見耳。 人心一念萌動,即是初心,無有不善,如孟子乍見孺子將入於井,便有怵惕惻隱之心,乍見處亦是初心復時也。 人之良心,何嘗不在?特於初動時見耳。 若到納交要譽,惡其聲時,便不是本來初心了。 故孟子欲人就于初動處擴充涵養,以保四海。 若識得此一點初心真心,便是天理。 由此平平坦坦,持養將去,可也。 若夫不消言復一語,恐未是初學者事,雖顏子亦未知此道。 顏子猶不遠復,毋高論,要力行實地有益耳。 」 潘稽勳講:「天理須在體認上求見,舍體認,何由得見天理也?”沖對曰:「然。 天理固亦常常發見,但人心逐外去了,便不見,所以要體認。 纔體認,便心存,心存便見天理,故曰:『不能反躬,天理滅矣。 』又曰:『復其見天地之心。 』 第257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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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第25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