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觀人之初生,目雖能視,而所視只在爹娘哥哥;耳雖能聽,而所聽只在爹娘哥哥,口雖能啼,手足雖能摸索,而所啼所摸也只在爹娘哥哥。 據他認得爹娘哥哥,雖是有個心思,而心思顯露,只在耳目視聽身口動叫也。 於此看心,方見渾然無二之真體,方識純然至善之天機。 吾子敢說汝今身體,不是原日初生的身體?既是初生身體,敢說汝今身中即無渾沌合一之良心?漸漸湊泊將來,可見知得人真,便知得心真,知得心真,便存得心真。 」 問:「吾儕求道,非不切切,無奈常時間斷處多。 ”曰:「試說如何間斷?」曰:「某常欲照管持守此個學問,有時不知不覺忽然忘記,此便是間斷處也。 」曰:“此則汝之學問原系頭腦欠真,莫怪工夫不純也。 蓋學是學聖,聖則其理必妙。 子今只去照管持守,卻把學問做一件物事相看。 既是物事,便方所而不圓妙,縱時時照見,時時守住,亦有何用?我今勸汝,且把此等物事放下一邊,待到半夜五更,自在醒覺時節,必然思想要去如何學問,又必思想要去如何照管持守我的學問。 當此之際,輕輕快快轉個念頭,以自審問說道,學問此時雖不現前,而要求學問的心腸,則即現前也,照管持守工夫,雖未得力,而要去照管持守一段精神,卻甚得力也。 當此之際,又輕輕快快轉個念頭,以自慶喜說道,我何不把現前思想的心腸,來做個學問,把此段緊切的精神,來當個工夫,則但要時便無不得,隨處去更無不有。 所謂身在是而學即在是,天不變而道亦不變,安心樂意,豈止免得間斷,且綿綿密密,直至神聖地位,而一無難也已。 」 問:「尋常如何用工?”曰:「工夫豈有定法。 某昨夜靜思,此身百年,今已過半,中間履歷,或憂戚苦惱,或順適欣喜,今皆窅然如一大夢。 當時通身汗出,覺得苦者不必去苦,欣者不必去欣,終是同歸於盡。 再思過去多半隻是如此,則將來一半亦只如此,通總百年都只如此。 如此卻成一片好寬平世界也,所謂坦蕩蕩不過如此。 」曰:「然則喜怒哀樂皆可無耶?」曰:“喜怒哀樂原因感觸而形,故心如空谷,呼之則響,原非其本有也。 今只慮子心未必能坦蕩耳。 若果坦蕩,到得極處,方可言未發之中。 既全未發之中,又何患無中節之和耶?君子戒慎恐懼,正怕失了此個受用,無以為位育本源也。 」 今人懇切用工者,往往要心地明白,意思快活。 纔得明白快活時,俄頃之間,倏爾變幻,極其苦惱,不能自勝。 若能於變幻之時,急急回頭,細看前時明白者,今固恍惚矣;前時快活者,今固冷落矣。 然其能俄頃明白而為恍惚,變快活而為冷落,至神至速,此卻是個甚麼東西?此個東西,即時時在我,又何愁其不能變恍惚而為明白,變冷落而為快活也。 故凡夫每以變幻為此心憂,聖人每以變幻為此心喜。 一友自述其平日用工,只在念頭上纏擾。 好靜惡動,貪明懼昏,種種追求,便覺時得時失,時出時入,間斷處常多,純一處常少,苦不能禁。 方悟心中靜之與動,明之與暗,皆是想度意見而成,感遇或殊,則光景變遷,自謂既失,乃或倏然形見,自謂已得,乃又忽然泯滅,總無憑準。 於是一切醒轉,更不去此等去處計較尋覓,卻得本心渾淪,只不合分別,便自無間斷,真是坦然蕩蕩,而悠然順適也。 或詰之曰:「如此渾淪,然則善不消為,惡不必去耶?」友不能答。 羅子代之答曰:「只患渾淪不到底耳。 蓋渾淪順適處,即名為善,而違礙處,便名不善也。 故只渾淪到底,即便不善化而為善也,非為善去惡之學而何?」眾皆有省。 一友每常用工,閉目觀心。 羅子問之曰:「君今相對,見得心中何如?”曰:「 然也。 但常恐不能保守,奈何?」曰:「且莫論保守,只恐或未是耳。 」曰:「此處更無虛假,安得不是?且大傢俱在此坐,而中 ,至此未之有改也。 」羅子謂:「天性之知,原不容昧,但能盡心求之,明覺通透,其機自顯而無蔽矣。 故聖賢之學,本之赤子之心以為根源,又徵諸庶人之心,以為日用。 若坐下心中 ,卻赤子原未帶來,而與大眾亦不一般也。 吾人有生有死,我與老丈存日無多,須知 渾非天性,而出自人為。 今日天人之分,便是將來鬼神之關也。 今在生前能以天明為明,則言動條暢,意氣舒展,比至歿身,不為神者無幾。 若今不以天明為明,只沉滯襟膈,留戀景光,幽陰既久,歿不為鬼者亦無幾矣。 」其友遽然曰:“怪得近來用工,若日中放過處多,則夜臥夢魂自在;若日中光顯太盈,則夢魂紛亂顛倒,令人不堪。 非遇先生,幾枉此生矣。 」 問:「用工,思慮起滅,不得寧貼。 ”曰:“非思慮之不寧,由心體之未透也。 吾人日用思慮,雖有萬端,而心神止是一個。 遇萬念以滯思慮,則滿腔渾是起滅,其功似屬煩苦。 就一心以宰運化,則舉動更無分別,又何起滅之可言哉!《易》曰:『天下何思何慮,殊途而同歸,一致而百慮。 』夫慮以百言,此心非無思慮也,惟一致以統之,則返殊而為同,化感而為寂。 渾是妙心,更無他物。 欲求纖毫之思慮,亦了不可得也。 」 一生遠來,問以近時工夫,曰:「於心猶覺有疑。 」曰:「何疑也?」曰:「許多書旨,尚未明白。 」曰:「子許多書未明,卻纔如何喫了茶,喫了飯,今又如何在此立談了許久時候耶?」傍一生笑曰:「渠身上書一向盡在明白,但想念的書尚未明白耳。 」其生恍然有省。 第221頁完,請繼續下一頁。喜歡 寫心網 writesprite.com 作品,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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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儒學案》
第221頁